隐婚(22)
盛明谦回头看他:“你的戏份结束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
叶涞把浴袍裹紧了一点儿:“导演,我之前没演过电影,我想看看前辈们是怎么演戏的,我能在这儿学习下吗?”
盛明谦还在跟副导讨论,随口应了句:“随便,你别添乱就行。”
叶涞穿着浴袍跟着盛明谦熬了大半夜,快收工的时候盛明谦才重新注意到他,脸黑得跟头顶的夜空一样:“你穿成这样是生怕自己不会感冒吗?明天的戏份还很多,你还想耽误进度吗?”
盛明谦说得又快又凶,叶涞心里咯噔一下,忙低头看看自己,刚刚他在片场看入迷了,根本没注意自己身上还穿着浴袍跟小了两号的塑料拖鞋。
他刚想回去换衣服,一大片阴影落下来,一件厚厚的外套盖上他头顶。
“自己穿上。”盛明谦的声音隔着衣服传进来。
叶涞站在那半天没动一下,直到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才把盖在头顶的外套往下扯了扯,衣领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冷清的味道,是盛明谦的外套。
叶涞把脸埋在外套上狠狠吸了口气,闻着衣服上关于盛明谦的味道,深处的记忆翻腾。
那些年里叶涞有过太多次的幻想,多数随风飘散,少数成了真,但成真的少数都是关于盛明谦的。
曾经在阴沟里蜷缩着萌生出的感情像是得到了雨露浇灌,朝天长,朝着太阳长。
盛明谦的火气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片场的人没人注意盛明谦把外套甩给了叶涞,更没人注意那个不起眼角落里的那个不起眼的人,好像只有风窥到了叶涞泛红的眼角跟鼻头。
第18章 是我强迫人家的
一觉睡醒,叶涞躺在床上一直没动,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跟梦里的画面交叠在一起,像黑白默片跟彩色电影混杂在一起之后快速在眼前闪动着。
盛明谦外套上的味道一直绕在鼻周久久不散,叶涞闻着梦里的味道鼻根一酸,转了转脖子翻了个身,愣了两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不是外套上的味道,梦里的那个人就躺在他身侧。
盛明谦还没醒,眼睛上的白纱布有点歪了,额头上的发丝根根分明,搭在白色纱布边缘,一黑一白两色极差间碰撞出颤颤流光。
叶涞你演技不错。
昨晚那道清冷深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叶涞挪开眼不再看盛明谦,撑着胳膊坐起来,拿开搭在腰上的手,侧身下床进了浴室。
冷水浇在头顶,浑浑噩噩的模糊感慢慢褪去,叶涞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梦就是梦,现实就是现实,只是以前的现实最后也成了一场梦。
叶涞甚至都在怀疑,在片场那天晚上盛明谦到底有没有把外套给他,那些曾经在心里深刻的记忆是不是经久之后被大脑刻意美化,如果真的不存在,那为什么外套上的味道又那么真实呢?
在拍《生剥》的那大半年里,单从工作关系来看,叶涞自认为跟盛明谦相处得还不错,他们后来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叶涞站在镜子前,盯着镜子里赤裸的自己,脸颊被凉水冰得团起两片红,他努力想找到一个准确的时间点,但他还没想清楚浴室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盛明谦左手还握在门把手上,右手扶着门框摸了摸,静静站在门口。
叶涞抽了条浴巾裹好身体,对着镜子里眼睛上缠着纱布的人慢慢吸了口气,转身走到门边,换上平时的表情,“要我帮忙吗?”
“帮我洗个澡。”盛明谦说着,脱了身上的睡衣,因为看不见,攥着脱下来的衣服往前摸了摸,但身边空空的。
叶涞接过盛明谦手上的衣服搭在洗手台上,又握着他手往花洒边走。
昨晚的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这几年时间他们都已经擅长粉饰矛盾跟太平。
一个不提,一个不想提。
医生来给盛明谦换了眼睛上的药,检查过后说过两天应该就能看见了,这几天还是要多注意。
电视没开,叶涞挨着盛明谦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世界枝头》在给盛明谦读。
“我的梦里一直都有片海,那片海翻滚着黑色的沸水,我站在甲板上用尽全力扶着栏杆才不至于被黑压压的飓风掀翻,相比于那片都是黑水的海,我的指甲划在墙上的刺啦声才是真正让我恐惧的,通风管道很窄,细细的孔洞里偶尔有风吹进来,我以此来分辨冬夏……”
“那应该是在夏天,风里有青草跟泥土的味道,是腐烂之外的味道,我在那个夏天第一次在报纸上见到蒋元洲,那张曾压在泡面盒下面的报纸已经泛黄,边角卷曲着,上面洒了大大小小一共十三个红油点子,还能闻到酸败的食物味道,那张报纸上唯一干净的一块地方就是蒋元洲的照片,那个男人有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深邃幽深的五官,英挺的鼻梁跟陷进去的唇,眼神清澈却坚定,那是一份蒋元洲的专栏报道,很神奇,那天之后我的梦里多了除黑色沸腾海水之外的东西——那个男人的脸……”
叶涞一句一句读,盛明谦突然打断他:“你觉得柏雨笙对蒋元洲算是爱吗?”
叶涞被盛明谦问住了,想了想反问他:“那不算爱吗?”
这个问题两个人没有争论结果,每个人心里的答案都不一样,叶涞自己默默往下看了几行,手指在那一页上摸了几下,很快手指像被文字里的沸腾黑水烫到了一样弹开,匆忙合上书没再继续读。
“要看电视吗?”叶涞拿起遥控器,没等盛明谦回答,自顾打开了电视。
电影频道正在放《生剥》,叶涞没调台,盛明谦也没出声,一个沉默着看,一个沉默着听。
到了回忆的那段澡堂情节,叶涞突然开口:“明谦,拍那场戏的晚上,你把外套给我穿了,你还记得吗?”
盛明谦还是之前的坐姿,后背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右腿搭在左腿上,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太久了,不记得了。”
叶涞笑:“我还以为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昨晚做梦梦到了,我以为只是梦,本来还想问问你。”
-
-
客厅里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下午,林瀚前脚刚到张一浩的电话也打过来了,他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下午有个广告要拍,叶涞跟盛明谦还有林瀚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叶涞一上车,张一浩看着他脖子就是一通训:“我说祖宗,你脖子是怎么弄的?下午要拍的可是护肤品的广告,脸上跟暴露在外的皮肤不能有伤,不能有伤。”
张一浩边训边把后视镜掰到副驾位置:“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样能拍吗?”
叶涞对着镜子抻了抻腰,手指扒着脖子从镜子里看自己,颈侧到锁骨的位置三道长长的抓痕还很明显,新红的颜色,他用食指在抓痕上摁了几下,针扎一样生生的疼。
“浩哥,不知道化妆能不能遮住脖子,也许镜头不拍脖子。”
张一浩说话火气直冲:“我说你们在床上就不能克制一下,那个人应该知道你是个演员吧,不能伤到脸跟脖子这么简单的事也不知道吗?”
叶涞愣了愣才听明白,仰头靠着椅背咯咯笑了几声,又开口哄张一浩:“浩哥,我脖子是昨晚不小心我自己抓伤的。”
张一浩挑眉:“什么毛病,自己抓自己?”
叶涞收起弯着的唇角,声音轻了不少:“昨晚身体疼,不小心就抓伤了。”
张一浩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点火开车往摄影棚开。
脖子上的抓痕果然没办法完全盖住,广告方对着张一浩发了一通火,叶涞在旁边一直鞠躬道歉。
“怎么了?”一个身形高挺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进摄影棚,听到这边的声音走过来。
“安总,您可算来了,今天的广告没法儿拍了,模特脖子上有伤。”一直在现场盯着的甲方终于找到了另外的发泄口一样,对着进来的男人又是一顿抱怨,唾沫星子漫天飞。
被叫安总的男人听完之后走到叶涞身边,往他脖子上看了眼,蹙着眉说:“叶涞是吧?你就是今天的广告模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