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24)
就在我思考着该如何优化自杀方案时,一道阴影忽然覆下,目的明确地阻绝了我的视线。
“好,我帮你转告严烁,但他现在在国外,路上怎么也得花十来个小时。”用掌心捂住我双眼的那人深吸一口气,话里话外的姿态放得挺低,只听得出爱怜与心疼,“答应我,期间不准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可是不动声色间伤我最狠的……
难道不是他?
我闭上眼,不置一词。
拨号音回荡在寂静的室内。
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对面传来的声音显得相当不耐烦,“我正在跟宋教授沟通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没事就先挂了。”
“昀昀刚刚醒了。”
“?!”
隔着听筒,我都能听出严烁那边的兵荒马乱。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过于震惊的那人扫了下来,叮铃桄榔碎了一地,旋即又有新的遭殃物件跌落,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碰撞声。
电话那端的人用流利的英文道了歉,然后十分急切地追问:“书昀都昏迷足足半个月了,终于醒了?!”
我愣了下,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在病床上躺了这么久。
“……醒了。”楼钊态度冷淡,半个字都不愿多讲。
“等等,你现在说的是真的吗?”稍稍冷静下来后,严烁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怀疑,“姓楼的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过,居然会告诉我这种事情而不是趁机独占?说吧,又打的什么算盘。是不是想骗我回国,自己跑来华盛顿找宋教授,到时候再把治好书昀的功劳揽自己身上?”
“我没你想的那么无聊。”楼钊轻轻松开压在我眼前的手,目光淡漠,“而且……由于我明确拒绝了长辈的订婚要求,护照和身份证已经全被收走了,并不能离开本市。”
严烁冷笑:“你他妈就是活该,没订婚就搞大别人肚子,怎么没被你爷爷用藤条直接抽死呢?我现在就回国。如果过会儿我到了却发现书昀没醒,我绝对跟你死磕到底。”
不得不说,严烁不在我面前犯蠢或耍无赖时还是挺像样的,至少骂楼钊时的气势让我很满意。
我忍不住轻轻笑了声。
只是我发出的声音分明虚弱得快要听不见,位于遥远的大洋彼岸的那狗崽子却极为敏锐地立刻住了口。
他停顿数秒,见我没再笑出声,这才急急忙忙用英文吩咐人安排航班,然后小心翼翼地低声道:“书昀你醒了?以后可以多笑笑吗?”
……
理智告诉我此刻应该用撒娇的语气跟严烁好好说上几句话,态度越温柔亲昵越好,内容越能刺激到楼钊越好。
但我感觉严烁那家伙实在不会聊天,
他一共说了两句话。
结果头一句属于彻头彻尾的废话,而第二句的提议又未免过于荒诞。
哪有这么跟刚自杀未遂的人说话的?
我有点无奈,再加上着实不会撒娇,于是点头嗯了声,然后没什么情绪地看向被楼钊死死捏在手里的那部手机:“严烁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毕竟你是我的……”
在“男朋友”三个字出来之前,楼钊平静地挂了电话:“呼叫铃按了好像没用,我现在去喊值班医生过来给你做检查。”
这人背脊依旧挺得笔直,清俊的眉宇间也没有流露出半点落寞的意味,似乎只是在跟我进行一段很平常的对话。
可不知怎的,当我看着楼钊远去的背影,一时之间……
只能想到“落荒而逃”一词。
第36章 照顾
配合着做完检查后,迟来的倦意慢慢上涌,令我的眼皮和大脑一样沉重。
可每当即将昏睡过去,身旁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就会突然在脑海中变得清晰,仿佛被扩大了无数倍。
被这么打断了数次入眠的我有些难受,却又不好意思请凌晨三四点钟还被喊来病房一趟的医生离开,只得隐忍地轻轻皱眉,祈祷他俩能早点沟通完。
我尽力掩藏了情绪,可时刻关注着我状态的楼钊还是注意到了我的不适。
他眉梢一沉,抬起白皙修长的食指,朝正在讲注意事项的医生比了个手势,示意今晚到此为止。
然后这人将医生送出门,折返回来坐到床沿,一言不发地伸手替我掖被角。
此刻的氛围过于平和静谧,以至我有一瞬的记忆错乱,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学时代——
精神负担是会影响到身体的。
有好几次我因为无法忍受在公开场合被严烁调教而发起低烧,都是楼钊第一时间觉察,皱着眉开车带我去的医院。
从挂号开始的每一步都由他全权负责,我只需要披着带有他体温的外套,昏昏沉沉地蜷在座位上或病床上等着就好。
……和现在差不太多。
我已经困得迷糊,戒备心消散得七七八八,虚弱地打了个哈欠以后,脑袋便一点一点往更温暖的被子里钻,彻底忘了应该先让他滚出这间屋子。
楼钊神色冷然地托住我的下巴,略有些强硬地让我的后脑重新落回枕头上:“不准蒙着头睡觉,对身体不好。”
我努力睁开眼:“冷……”
楼钊跟我对视三秒,将中央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两度,然后避开我手背上几处过于显眼的青紫针孔,指腹轻轻覆上我输着液的右手:“现在不冷了吧?困了就睡,输液的进度我帮你盯着,不用担心输液管回血。”
尽管我打心底里不喜欢跟楼钊有肢体接触,却抵挡不了对方比我更高的体温。
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将脑袋偏向远离楼钊的一侧来表明态度,然后再沉默着闭上眼。
*
睡眠是身体自我修复的重要途径之一。
我倒头又睡了十多个小时,然后在傍晚时分被楼钊喊醒。
他胡子刮了头发也收拾过了,换了身衣服后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清俊舒朗,完全没了我凌晨瞧见的那股颓然不振。
就好像我醒了以后……
这人也终于跟着活过来了。
我瞥他一眼,低声吐出个滚字。
“我滚可以,但你需要先吃点东西。”楼钊淡然地合上手边的电脑,拧开放在桌上的深色保温杯,“听话,喝几口鱼汤我就走。”
我知道这家伙看起来文质彬彬,骨子里其实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偏执狂……不过契约精神倒是比严烁好上不少。
所以出于早点把人打发走的念头,我没有强烈反对,而是没什么表情地被他扶着起身,浑身无力地靠坐在调整过倾斜度的床头:“就一口。”
楼钊点头。
他舀起一勺汤,想了想又特意加上一小片煎得金黄的鱼肉,然后吹了几下,小心控制着角度递到我唇边:“这三年你不在身边,没有第二个能让我下厨的人,感觉手艺都退步了不少。”
……哪里退步了?
炖成奶白色的浓稠鱼汤火候正好,鲜香醇厚,恰到好处地抚慰了我空空如也的胃部。而被细心剔除了小刺的鱼肉更是鲜嫩无比,软糯得入口即化。
被这口鱼汤唤醒味蕾的我舔了舔嘴角,下意识渴求起第二勺。然而楼钊异常严格地遵守着之前的约定,等我喝完就垂着眼将勺子放回了保温杯里。
“今天时间太匆忙,明天再给你准备别的。”楼钊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回公司去处理一下这段时间堆积的事情。护工马上就到,你再休息会儿。”
然后这人将保温杯留在桌上,带着电脑离开了病房。
我盯着保温杯看了会儿,决定等护工来了就让对方帮我整杯倒掉。
……
来自楼钊的温柔,是足以致死的。
第37章 味道
我等了会儿。
结果没等来护工,倒是等来了急急忙忙闯进病房的严烁。
他似乎完全不懂什么叫病人需要静养,一跟我对上视线就异常激动地猛扑过来,差点把连在我身上的仪器线给直接绊断:“书昀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真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