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逍行大唐(84)
夜晚,在一个不起眼的沙匪窝里。
这批沙匪在整个龙门荒漠中规模并不算大,但是特别凶狠。过往行商中,那些大的商队,比如说前些日子经过的藏剑商队,高手众多,防卫森严,他们招惹不起;
但是那些小商队,没碰上他们还好,万一不幸碰上了他们,那是十死无生。虽然根据道上规矩,对过往商队不可赶尽杀绝,抢一半,留一半,才能保证大漠中的商队不绝,大家都有饭吃。可是,总有这么几个利欲熏心的害群之马,不但不讲规矩,一口气吞下整支商队,甚至连商队中的人都一个不留。
而这就是这样一支沙匪。
今天他又干了一票生意,不但杀光了一个商队里所有的男人,还抢回老窝几个女人。当这一伙穷凶极恶的大汉将这几个可怜的女人轮女干至尽兴时,这几个女人也已经咽了气。
正当他们骂骂咧咧地处理尸体时,他们老窝的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一阵风沙涌入,险些迷了众人的眼。一个身着连帽斗蓬的高挑健硕的男人,一身风尘仆仆地从黑暗中现身,进入室内,一手拿着一根精铁长棍,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大布袋,就这么闯入这个贼窝。
他扫视了一眼屋内,看见那几个没还来得及处理的女人的赤、裸尸体,以及有些匪徒还没来得及提起来的裤子,只说了一个字:
“死!”
然后竟以一人之力把这群人都收拾了!
只见他的长棍挥舞,虎虎生威,明明只是一根黑铁棍,在他使来,棍上竟隐隐透出金光。
这群沙匪不过是乌合之众,对付普通人还行,但是面对真正的高手,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不多久,凡是顽抗的沙匪全都死于非命,只留下一个看上去不曾参与暴行的低级喽罗。留他一命的理由就是让他把这满屋尸体拖出去掩埋。
当那个小喽罗在屋后挖坑埋尸时,这个男人就默默在一边打坐。
那个喽罗一个人要埋这么多尸体,速度当然快不起来,足足挖了两个多时辰的坑。当他把所有的尸体都埋入坑中时,已经从圆月高照变成了旭日东升。他偷偷瞟了一眼那个打坐的男人,这两个多时辰里,他竟然纹丝未动。
“妈的,这么能打坐,该不会是个和尚吧——不对,哪有和尚这么能杀人的!”
当他终于埋完死人,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时,那个男人突然站起向他走来。他心中一凉:
终于要被灭口了吗?
他顿时不停地伏地跪拜,嚎叫哀求:
“大侠饶命!小的真的只是个杂役,没有杀过人啊!”
沙漠中突然吹过的一阵劲风,这个男人两个时辰前坐下时本就已经松开了斗蓬的系带,此时更是被吹下了大半遮掩,露出一个光光的脑袋,和一张眉目清秀的脸庞。
咦?真是个和尚?
小喽罗一愣,但又立刻发现这个和尚眉眼间一片淡漠无情,仿佛视众生为蝼蚁,虽然宝相庄严,却不见半点慈悲。
就在他这一愣之间,那个和尚就轻易地将他拿住,他的那点挣扎的小力气在这个和尚眼里恍若无物,三两下就捆成个粽子扔进放杂物的破旧偏房。
然后他回到沙匪的主屋,宽敞的大屋里只剩下他和那个大布袋子。
他将那个大布袋打开,里面露出一个昏迷着的少年男子。只见他身量纤瘦,被牛筋绳牢牢捆着,嘴巴也被布条绑着,竟是沐离他们正在满世界鸡飞狗跳地找的水无心。
这个青年和尚静静地看着这个容貌倾城的少年,眼中闪过刻骨仇恨和一丝淡淡相思。
这个和尚,正是在南屏山浩气营地突然消失的道弘。
道弘出身于扬州城里一个说书人家,家里人世代以说书为业,在这一行业中颇有名望。只可惜说书在唐朝时属于贱业,不然放在现代,怎么也是一个电视台台长或者小说家协会主席什么的。
道弘出生后不久,家里就连续过世了祖父祖母和舅舅。他的父亲说多了神神叨叨的故事,于是对道弘的命格产生了怀疑,就找了金山寺的高僧看了一下,竟然真是个刑克至亲的大凶之命!
根据高僧所说,道弘自己也因命格太凶,将活不过二十岁。这种大凶之命,只有高僧佛性或皇家龙气才能镇压。但是,如果能顺利活过二十五岁,那么一切又将逢凶化吉,他的命格将能回复正常。
他父亲想了想,少林寺乃天下名刹,少林方丈又据说与皇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实在是镇压儿子这一身凶命的不二之选。于是,道弘年方五岁时,就被送入少林出家,并且说好,当他年满二十五时,便可还俗。
道弘入寺不久便被罗汉堂的玄澄大师相中,深觉此子根骨极佳,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便收为亲传弟子。而道弘也不负所望,无论武功还是佛法,在同辈弟子中都属翘楚。
虽然有人私下诟病他自小暮鼓晨钟,青灯古佛,失了少年应有的活泼天性,小小年纪便举止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僧,但是绝大多数人提起这个罗汉堂的大师兄,都是对他的谨言慎行肃然起敬。
少林寺乃是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刹,自南北朝时起便已存在。寺中除了唐朝典型的丰、满圆润的大佛外,在一些建于前朝的古佛堂中,还有很多北魏的以纤细秀美为典型风格的佛像。
唐朝时以胖为美,但是这种审美只是普遍存在于北方,而南方很多地区的审美观却更偏向于魏晋之风。道弘出身于南方,自然觉得北魏时期的佛像更为顺眼。
道弘所住的僧房就是传自北魏的一所古屋,既破又小,看上去很有危房之虞,却又偏偏坚强无比,颤颤巍巍地就是不倒。其他僧人都不敢住,生怕哪天夜里不幸就被压在倒塌的屋下了。
但是这座小屋中供有一尊地藏菩萨。道弘对佛祖向来虔诚,不忍见这座房屋被遗弃而导致佛像无人供奉,于是就自告奋勇住在这所危房里,顺便负责这尊菩萨的清扫供奉。
这尊菩萨虽旧,但是雕刻细腻,栩栩如生,清丽无双,精致的眉眼间无悲无喜。道弘每夜都要对着它诵经十遍,然后就寝。
可是当道弘十五六岁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有点奇怪,对着佛像诵经时竟然无法像以前那样静心,看着美貌如好女的的佛像,心中竟然隐隐期待什么。
后来,在靠近山脚村落的地方打柴时,他在林间无意中发现了一对正在野、合的男女,他的脑中“轰”地一声,思维断线,却又忍不住躲在暗处,将整个过程都看了。
回到寺院后,晚上,坐在佛像前,他发现自己竟是连一遍经都诵不出来,脑中反反复复都是那一对交缠的身影,以至于躺下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时,他终于勉强合了眼,却在梦中发现自己正怀抱着一个雪白纤细的身子,做着在白天看到的那个男人做的事。
梦中的自己在这具身子上尽情地索取发泄,当快乐无比的高、潮过后,那具身子转过身来,赫然是自己日夜跪拜的菩萨!
道弘猛然惊醒,却发现下身已经是粘腻一片,身上冷汗直冒。这要放在沐离他们眼中,是青春期的自然现象,再正常也不过了。可是,对于道弘来说,这却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渎佛!
第二天他跪在地藏菩萨面前忏悔了一天,连早课并三餐都误了。可是他发现无论他怎么祈祷,一看见菩萨那平淡精致的面容,心中就怦怦直跳,心虚不已,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于是他只好用一块布将佛像遮了,才稍稍安心。
玄澄大师见道弘一日不见人影,心中担忧,便在傍晚时亲自过来察看。见平日里端庄肃穆的道弘竟然一派憔悴狼狈,吓了一跳,连忙询问缘由。
道弘虽然羞于启齿,但是恩师面前,不敢说谎,便吞吞吐吐地说了实话。
玄澄听罢,沉吟一会儿,长叹一声道:“道弘,你明日便下山去吧。”
道弘一听,浑身一颤:“师父,我……”
——我的罪孽竟是如此之重,要将我逐出山门?
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为自己求情,又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少林寺中有些东西是无法教你的,你去江湖上历练一番吧。”
——尤其是生理卫生,你让一群老古董和尚怎么教啊!
——其实玄澄心中想说的是这个。但是这话听在一心钻进牛角尖的道弘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番意思。
——师父这是要他下山,为自己的渎佛之行赎罪,
于是道弘叩首谢师后,第二便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入了江湖。
他寻思着要远离少林,远离这个让他暇思不已的佛像,而浩气盟与少林又素来交好,于是,远去浩气便成了他最佳的选择。
起初他恪守少林清规,不杀生,不沾烈酒荤腥。但是,这个令他痛苦又欢愉的淫、靡梦境依然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仍然经常在他的梦中反复出现。
他开始害怕睡觉,整个人都变得极度神经质,形销骨立。
在一次执行浩气盟的打探任务时,他撞见几个恶人谷的败类在女干、□□子。恍惚中他觉得这靡乱场面与他的梦境重合,终于癫狂发作,将那几个恶人谷淫、贼尽数打成肉泥,浑身浴血,状如修罗恶鬼。
然而在杀死那几个淫、贼后,道弘却觉得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那个罪孽的自己随着那几个淫、贼的死亡也消散了一般。
他面向少林方向,高诵佛号,虽然血透僧衣,却宝相庄严。
师父,徒儿找到赎罪之道了。
从此,浩气盟就多了一个不忌杀生的“伏魔金刚”,逢恶必杀,尤其痛恨奸、淫之行,如若被他遇上,即便是触犯浩气盟规,也要将之棒杀到底。
约一年之前,他在浩气盟结识的若干损友见这个和尚实在是太过严肃无趣,便给他找了个去七秀坊联络的任务,意图让他见识一下美人如云的人间繁华,不要整天绷着个脸。
对于他们的险恶用心,道弘心知肚明,但是寻思年关将近,正好顺便回扬州探一下亲,便硬着头皮答应了。
自从道弘五岁出家,扬州的家中就再也没有出过事情。他们家人之间本就关系亲近,见几年下来都平安无事,很快就把道弘命格凶硬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家中男丁不多,像道弘这样基因突变的俊伟男儿更是绝无仅有,因此每当道弘过年回家探亲,总会被各方姑姑/婶婶/舅妈/表姐/堂妹/婆姨以叙旧为名,行揩油之实。
这般几年下来,导致道弘看见女人,第一反应便是望风而逃。江湖人都知“伏魔金刚”是刚强不屈的好汉,却不知他其实患有恐女症……
道弘知道自己年满二十五岁时便要还俗,到时少不得要回家娶妻,每每念及此处便觉得头大不已,心中只想着怎样才能说服家人,让他逍遥地当一世和尚才好。
唐朝女子豪放开放程度为列朝之冠。虽说人们说起七秀坊的女子,总是想到温柔婉约,知书达礼,但是事实上,剽悍的女狼也为数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