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为李世民剧透玄武门(233)
不过,虽尔对上官昭仪的去意心知肚明。但等仪仗当真排列出来,却令知情的重臣大为吃惊——仅仅由洛阳至长安这数百里驰道而已,上官氏所预备的行李便是车载斗量不计其数,足足动用数百匹健马壮骡勉强托载,规模几乎与昔日公主出行的阵仗相当了。
逾越与否姑且不论,上官昭仪素来也不是这么飞扬浮躁,奢侈挥霍的性格吧?
如此大违常理的疑惑,不过半月便有了解答。待车驾逶迤进入关中,上官婉儿不及与钦使相见,便立刻召见了太平公主名单上最为出众的几位才女,盛设宴席款待备至,只是宴席后额外将人暂留了半个时辰,又试了一道全新的题型。题目答完以后立刻备齐马车送才女归府,每人还额外附送二十两黄金五十匹绢帛,以为车马劳碌的费用。
而如此奢靡的手笔绝非一时兴起。接下来十日的功夫里上官昭仪上午饮宴下午考核,考核完后人手一份黄金绢帛绝无折扣,行李内多年积蓄金银珠宝河水一样的向外流淌。这样挥霍无度的砸钱法简直骇人听闻,不数日间便轰动了关中上下。大小官吏几近奔走相告,人人都知道自神都洛阳降临了个财神娘娘,而今是到关中爆金币来了!
这样一口气爆金币爆了半个月,上官婉儿终于收齐了全部十五道题型,托付给了此行携来的算学高人验收。而结果也不出意料,反复审核之后,高人一眼便相中了那位米兰芳,慨叹之余,推崇备至:
“虽然只有十五道题型,但真正是至矣尽矣,无以加矣。想来祖校尉(祖冲之)泉下有知,也当为此知音而欣然了。”高人以手指点试卷:“十五六岁的女子,能融会贯通祖氏父子之《缀术》,已经是大为不易;不料此人别出心裁,竟尔在开差幂(二次方程求解)、开差立(三次方程求解)上也有这样独到的见解——这可是李黄冠李淳风亦不能臻至的境界……”
上官婉儿聚精会神,听得连连点头。虽然身为文科大手子,不太能理解这些隔行如隔山的高妙术语,但不妨碍她取其精华,迅速提取关键信息:
“听先生的意思,此人在算学上的造诣,确有非凡之处了?”
“并非‘非凡’。以此二字形容,未免太过轻描淡写了。”高人立即纠正:“实际上,有此天资造诣者,百余年来,恐怕也是寥寥可数……”
上官婉儿深深颔首,表示领悟到了高人谆谆的教诲——实际上,这位国子监中算学数一数二的高人也曾是皇帝“天才护身符”计划的备选,因而优容备至处处宽待,才养成了这副连二品昭仪都可以直言批驳的脾气。不过,而今千挑万选的天才终于露出头角,他这位曾经的白月光与朱砂痣,多半也要退一步地了……
天才与天才之间,也是有不可逾越的鸿沟的。如果真如这位前白月光所言,那么当世可以与才女米兰芳相提并论的,恐怕也只有未来的一行和尚了。
为了维护这真正的天才,至关重要的护身符,纵使再谨慎小心,亦不为过。上官昭仪恭谨送别了高人,在心中将自己的计划从头到位再推敲了一遍——她此行大张旗鼓,以如此重金厚赏诸位才女,一半是要借机考核,另一半却也是要隐蔽真正的意图。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只要蒙受意外恩遇的人选足够多,便足以为真正的关键人物分担火力……
以而今观之,这一套手段似乎收效不错。至少她们暗布在外的棋子,还没有收到什么不妙的风声。
如此沉吟许久,上官婉儿抬手招来了随行的女官:
“剩余的黄金不必再存着了,尽数发给各才女吧,就当是这几次来回忙碌的酬劳。此外,明日取我亲笔写的请帖,邀米家的内眷到下处一叙。”
第112章 武周后世谈(十一)
以重金遣散了几位做掩护的才女,上官昭仪仗着身份借了当地豪门的园林,再亲笔下帖子邀请米氏一家的女眷游园赏玩,殷切好客之至。
这同样是为米兰芳掩护的窍门。而今并不推尚女子的才华,以“才女”的缘由骤然施加恩宠,恐怕会招来难以揣测的议论猜忌,一个不慎还会波及米氏全家的名声——设若牵涉到皇帝那位仰仗为护身符的心肝才女,那上官婉儿可就真是万死莫赎其罪了。
因此,虽然心中热切亢奋,但帖子上的口气依然相当的冷静克制,只说是奉圣人口谕,沿途休息之余要查访忠孝友爱家风清正的大族,因听闻米氏善于持家的名声,所以特意请内眷们上门一叙,也算是光大至尊的盛德。
忠孝是天经地义的礼法纲常,自然没有人能说出个不字。且上官昭仪有备而来,事先早就打探好了消息,知道米家家主不过是当地五品的小官,自来谨慎小心不敢越雷池一步;虽说忠臣孝子云云实在过誉,但持家清正四个字还是恰如其分的。
再说,深闺事秘人所难查,米家内院又没安插外人的探子,只要厚着脸皮以皇权钦点了米氏的“忠孝”,难道还真有人来抬这个杠不成?
不过,外人虽不敢言,米氏一家自己却是相当之有逼数。虽然奉昭仪的敕令不敢不来,但由老及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到近乎畏手畏脚,浑然不知自己是有什么福气,居然能够蒙获这样的恩赏——对于根基浅薄的小官来说,来历不明不知所以的福分,有时也是莫大的灾害。米家的主母及几位长嫂深明世事,自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但真奉命被迎入园林,米家内眷们倒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们仅仅在亭台假山处遥遥与尊贵的上官昭仪拜见过一面,而后便被丫鬟仆役们领着退出亭台,取小道观赏这曲径幽深、以重金苦心雕琢的花园,只说是“各请自便”,而后再不见贵人踪影。
主人高卧不动而只遣身边仆役陪客,原本是极大的无礼。但在米家诸位看来,却又实在有种莫名安心的合理感——正二品的上官昭仪女中宰相实在是太高不可攀了,尊荣华贵到完全超出了一个五品诰命的想象;这样的人物真屈节卑礼热情招待,估计只会引发米氏内眷们不能自制的恐惧与猜测,反倒是这样理所应当的高傲与冷漠,更能平复忐忑不安的心绪。
简单来说,不耍点高高在上的宠臣脾气,别人还真以为上官昭仪居心叵测呢。
不过,上官氏高傲归高傲,安排的下人还是相当得力的。大约是自宫中带来久经调训的仆役,虽然并没有什么殷切谄媚百般奉承的作派,但办事四平八稳不缓不急,将米家的女眷们招待得极为周到,行走趋奉、招呼往来中自有一派镇定从容的气度。
这样的不徐不疾的风度,乃至于米家主母张县君都大为感慨,乃至私下向女儿米兰芳颂叹:
“都说‘礼出大家’,而今咱们才知道了皇家的风范;都是内廷供奉见惯了荣华富贵的宫人,居然侍奉我等五品的小门小户也能这样尽心竭力,不以富贵骄人,单单这一份心气,便是寻常豪门大族万万不能及了!”
·
上官昭仪尊贵无匹,卖面子借来的庭园当然是廊阔幽深,千姿百态,迥非常人意料。米家内眷在林中闲逛半个时辰有余,还未能稍稍领略园林风光的一半,只能坐在流水亭台处暂且歇息,品尝茶水聆听水音,鉴赏两岸精心铺排的花木与奇石,一时称叹不绝于口。
在诸位宾客休憩之余,紧随左右的某位侍女却悄悄退后,衣衫一闪环佩微响,早已隐入繁花杂草之中。这侍女于密林内取小道左右穿行,不过一盏茶功夫便绕过山岭,径直步入山外精致小巧的亭台,敛衣向正襟危坐的上官昭仪行礼:
“好教昭仪知道。贵客们已在流觞观水阁歇息下了。”
上官昭仪手持团扇,盘腿坐于几案之前;案上香炉青烟缭绕,其下却压着一张极为精细的园林图纸,池苑楼台,无不纤毫必见。昭仪神色沉肃,俯首端详舆图,只是略一思索,随即颔首:
“也好。流觞阁毗邻溪涧,也可稍解酷暑的热气,只是茶点要预备好。”
在左近跪坐的女官立刻起身,垂手退出楼阁,快步走入林中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