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多开几个马甲怎么了(336)
他对律贼充满了慈爱……仅对律贼。
天人五衰的「小丑尼古莱」,敏锐地察觉到了老师的态度。
果戈里又肆意大笑起来。
他总是控制不了情绪,世界上让他觉得好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季阿娜说他是脑子有病的疯子,陀思则说面对此世的荒谬,除了笑,还能做什么?
“现在又是什么让你发笑?”奥列格问。
“我是你的钦差大臣,忘记了吗,老师。”他说,“所有人都在害怕「古拉格」,所以即使面对冒名的小丑尼古莱,他们也不得不充满敬意,看看托尔斯泰和莎士比亚吧,难道这还不值得我痛快大笑吗?”
突然被提名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出现了片刻的僵硬,他们没办法说果戈里的评价是错误的,忌惮古拉格是事实,他们忌惮的其实不是为非作歹的律贼也是事实。
说到底,异能者有什么可怕的呢,再强大的人都只是人类。只要是人类,都会迎来死亡,区别只在于过程罢了。
只有精神是不死的,那才是最危险的东西。
奥列格沉默了会儿,点点头,然后在果戈里逐渐加深的笑容中给了他一拳。
果戈里又开始掉眼泪了,这次是痛的。把果戈里的那点歪理全部揍回他肚子,奥列格继续拽他小辫子,怎么看都是一副要继续痛殴他的模样。
要跑吗?不,不能跑,现在逃跑只会把所有事都搞砸。
果戈里在心头天人交战,下一秒,奥列格却抱住了他的肩膀。
头皮被撤得痛,肩膀传来的重量却是暖呼呼的,老师冷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用合理的倾向包装出身份上的认同,没有信仰的律贼却以信徒的名义在大地徘徊,去试图解释和平环境下产生的迷茫,并将其视为自己的使命——别叫我老师,果戈里,我不记得有这样教过你们。”
“……”果戈里什么也不管了,他一向遵循本心,笑也是哭也是,像个树袋熊一样扒拉着老师也是。
“滚下来!”季阿娜怒喊。
“我就不!”果戈里喊了回去。
他喊的声音可不小,有种气急败坏的味道,这种心情也挺莫名其妙,但身体却很僵硬,甚至像是受惊的猫扒着自己的猫爬架,说什么都不愿意撒手。
奥列格轻轻地摸了摸果戈里的头发。
“你们干了令我恼火的事,那就要做好挨揍的准备。你也可以还手,因为这里已经不是古拉格,我早就无权干涉你们的所有行为,现在的奥列格只是一个被怒火裹挟着情绪的普通人——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果戈里点头,又摇头。
季阿娜又怒喊:“滚下来啊果戈里!”
果戈里不搭理她。
“在之前,我想,要是杀掉唯一能理解我的陀思,我就能从「感情」的桎梏中获得自由。”他用极小的声音凑在奥列格耳边说,“而现在我在想,老师已经出现了,那么杀掉陀思也没用吧。”
奥列格:“你想杀掉我吗?”
“我可以吗?”
“可以,在那之前,你会挨揍。”
“哈哈哈哈哈——”果戈里从奥列格身上蹦下来,拍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还有功夫拨了拨小辫子,“您总是这样,说着让我追寻自己的自由,说着不会干涉一切……这很专横,老师,非常专横。”
奥列格把人挥开,脚点在地上的刀柄端外挑,小刀被带角度的力道控制,从地面弹起,回到了奥列格手中。
他捏着刀刃,将小刀递回给了托尔斯泰。
“看样子,「家庭教育」已经结束了?”托尔斯泰还是笑眯眯的。
奥列格:“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托尔斯泰。”
“年纪上来之后,就算想努力也是会力不从心的,你得体谅这一点啊。”
“我们的年龄差不多。”十五岁的少年说着令人啼笑皆非的话,和他比起来,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都算是老气横秋了,可没人反驳。
莎士比亚捂着额头:“早就该知道的,托尔斯泰「看得」比我远,「战争与和平」捕捉到的瞬间简直比「仲夏夜之梦」还要匪夷所思。”
“你们都打算和我兜圈子吗?”奥列格说,“我曾经很相信你们,见证和拨弄世界局面的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那场惨痛的战争之后,你们应该触及到了人类的上线和下线。可你们似乎自始自终没有把我的律贼视为应该和正常人等价的存在。”
“看来现在到了被家长清算的环节了。”托尔斯泰耸耸肩,“你应该把这个问题拿去问费奥多尔,那才是问题的根源。”
“别和我说费季卡,我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那是迟早的事。”
“那您得揍他两拳。”果戈里悄悄插话,居然就这样开始讨价还价,说到一半又改了主意,“不,还是算了。他还在默尔索,那地方挺好的。”
季阿娜明白奥列格的眼神,冲上去直接死死捂住果戈里的嘴巴。
果戈里:“哇呜……你这样一点也不……不可爱!”
季阿娜:“呵,你不是从小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莎士比亚高声喊来了侍卫,在侍卫惊恐的眼神中让他找来几把椅子,并缓声安抚着:“没关系,只是老朋友叙旧而已。”
老朋友?和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还是和那两个看起来像是随时可能打起来的一男一女?
说起来,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侍卫警惕极了,手握在腰间的枪套上,观察着自己的长官是否被暴力挟持,还没等他有所动静,腰后被什么硬物抵住的感觉让他瞬间冒出冷汗。
“果戈里。”奥列格轻轻喊他。
果戈里这才把手从披风中取出来,手中还拿着刚刚用来「恐吓」侍卫的左轮手枪。
“要沙发椅。”果戈里说,“坐着软绵绵的沙发椅,还要热茶,不要莎士比亚那种加满了糖的——老师您不喝甜的吧?”
季阿娜又一次捂住了他的嘴。
等到侍卫搬来了椅子,那居然真的是果戈里要求的沙发椅,以及不加糖的热茶——这才真正开始「严肃」的对话。
“在你消失后的前几年,高尔基和契诃夫争吵过,有关「古拉格」的去留。”托尔斯泰说,“契诃夫被费奥多尔说服了,他需要俄罗斯联邦在战后依旧能知晓他国动向的秘密组织,高尔基则主张要还他们自由。”
说到「自由」,不止果戈里露出了真挚的嘲讽笑容,就连季阿娜也冷哼了一声。
“俄联邦想要组建属于俄罗斯的钟塔侍从,但是又没有阿加莎那样对女王绝对忠诚的领袖,这很难办。”
奥列格说:“费季卡不算?”
“不算。”托尔斯泰摇头,“百分之九十的俄罗斯人都是东正教徒,你知道东正教吧,没有统一的最高领袖,各地区的牧首来组成共同体。你不如将费奥多尔视为古拉格的牧首,信徒所追寻的并非牧首,而是「神」本身。”
奥列格敛下眼。
“高尔基拗不过契诃夫,说到底,契诃夫是联邦内务部部长,他的决策没必要和高尔基商讨。”
莎士比亚开始落井下石:“您可是国防部部长,这是必须您点头才能通过的秘密法案吧?”
托尔斯泰像是被针扎了那样皱眉:“我不否认这是我的失误。”
“是错误。”奥列格说,“你们的欲求把古拉格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监狱,你们给律贼他们要的所有,除了尊重。”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得到真正的尊重。历史前行的齿轮、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时代的终结和落幕……每个人都只能注视着前人的苍凉背影,然后顺着脚步走下去。除非有神迹——”
看着十五岁的奥列格,托尔斯泰笑得眯起眼,每一条皱纹都藏着他自己才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