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记(38)
【蒲飞家里好像出了点问题……好久不来找我打球了,桑榆也不来学校,我们三剑客是不是要分崩离析了?】
【桑榆那边儿也不安生,桑叔叔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弟弟……我靠,私生子啊】
【桑榆完蛋咯,保姆保安车子都要和外面的野种分享】
【桑非晚,小跟屁虫】
【妈妈回来看我了,带了我最爱的《灌篮高手》漫画!嗯,河豚好鲜,我喜欢白色恋人饼干的味道!】
【笑死,这次作业是画向日葵,桑榆找小谷子画,小谷子是不是故意的啊,画了朵灰色的,丑毙!这向日葵吃水泥长大的吧,哈哈哈哈哈哈露馅儿了!张老师骂桑榆了,该!】
【桑榆找小谷子代画画的事,张老师骂两句就过去了……未免太偏心了吧,上次我不交作业,张老师还找了家长】
【谷知春厉害了,敢摔我们的饭盒?桑榆把他锁在画室里整整一天一夜,啧啧,出来的时候人几乎半死,走路都是飘的,不知道在里面干了些什么】
【郊区麦田写生,桃阿姨做的手擀面好好吃,香喷喷】
都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实主义流派《追忆似水年华》?文字版《成长的烦恼》?
季明月没兴致了解男孩的青春期叛逆独白和内娱流量的自我修养,刚准备扔下,眼珠却定住了:
【2013年2月21日 我好讨厌开学,但是今天“实验中学学神”季明月学长来学校做报告了】
季明月心情瞬间明亮,手指也雀跃起来,在本子上来回摩挲。
原来被人崇拜的感觉是这样,仰视的目光令人上瘾。
怪不得海哥工作起来如此拼命,CJO当得乐在其中。
这一页已经在日记本很后面了,他不小心翻页,碰到了内侧的锯齿——似乎有一页被撕掉了,接着又是13年4月份的流水账。
心情大好的季明月又瞥了几眼,带过后面的【桑榆去国外留学,蒲飞上了美院,只有我落榜了,是谁说三剑客都有美好的未来……】、【今天要飞东京了,不知这么久了,妈妈还会认得我吗】、【第一天进组,紧张啊啊啊】、【恭喜兄弟的Another酒吧开业】、【微博之夜竟然把我安排在犄角旮旯,靠啊!】云云。
之后可能是在娱乐圈奔忙的原因,杨云昊写日记的频率越来越低,内容也愈发精简。一个大厚本儿,用了七八年还没用完。
日记本尾页倒是言简意赅,只写着一行:【桑榆死了,桑非晚回来了。】
时间停留在2023年3月11日,约莫一年前。
杨云昊是九漏鱼,文化程度不高,字也潦草如狗爬,但这行却一笔一划,相当郑重。
【桑非晚】三个字被用红笔圈出,【回来了】下方画了两道横线。
季明月不甚在意,他还没从得意中抽离,拿近日记本,翻来覆去地只看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一页。
动作之间,有东西落在桌上。
“这什么玩意儿?”他拾起物件儿,下意识喃喃。
然后很快意识到了——
“海哥,是照片,杨云昊的!”
他将照片翻面,硕大的红字突突扎进眼眶:“B,A,C,K。”
【Back】。
“有点眼熟。”他对连海道。
方才在Another,趁杜宾与李叔攀谈之际,连海悄悄将蒲飞的那张旧照片塞进了口袋。闻言他掏出一比对,发现两张照片中,撕裂的锯齿能合得拢,蒲飞和杨云昊勾肩搭背的动作也连得上。
这是从一张合照中撕下的两张碎片。
背面的两个字母也是相同的血色,组成了个小学生都能看懂的短语。
【Coming Back】。
“回来。”季明月手指划过硬皮抄封底,摸到了凹凸处。
——【回来了】三个字下方的横线很重,力透纸背,在彼处留下深深的印子。
照片边角似是新鲜撕开,锯齿还很锋利。
连海捻着指腹,眯眯眼,扬头往墙上看去。
作者有话说
仔细看,信息量超大的一章
第29章 三个男孩
公寓墙面上挂的多是杨云昊的照片。大相框,艺术写真,镜头语言优秀,面目英俊的男孩凹出各种pose,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这就让边角处一幅三人的生活合照尤为扎眼。
季明月抬头低头,再抬再低,很快发现两张碎照片和墙上的合照一模一样,应当是翻印。
照片中,十几岁的蒲飞与杨云昊肩并肩,表情生动,男孩们微妙的友情,环绕在同样的蓝白色校服和背后已经抽穗的麦田之间。
季明月眼光挪开,发现照片旁边还有第三个男孩。
论长相气质,混娱乐圈的杨云昊自不必说,蒲飞也是周正;不过相较二人,那男孩更加霸气张扬,他穿着私服,饶是经年老照片也挡不住的光鲜亮丽,英俊得极具冲击力,像只巡视领地的狮王。
十几岁的年龄,眉眼有了些成熟,但长着一张没被欺负过的脸。
连海刚刚一并看过日记,此时说出自己的推测:“桑榆。”
季明月点头表示赞同,垂眸看到连海手上的碎照片,又道:“肯定还有第三张。”
话虽如此,然而线索断了——蒲飞和杨云昊的对话、以及杨云昊的日记,都证实了一件事——桑榆死了。
死人是没法说话的,下到阴冥,用【冥事通】找桑榆也不行——亡魂早已喝了孟婆奶茶,忘却前尘了。
该怎么办?
季明月内心冒出个隐秘的想法:不如就对杨云昊和蒲飞说,他们的死因是河豚中毒,两只鬼也最多闹两下,事情也就过去了。
不行。他很快否定。
这案子里里外外都透着诡异,再说他是咸鱼,不是糊弄,一件事与其不做完,不如压根儿不要开始。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待在连海身边,而冥府府君的身边需要的是得力干将,而不是糊弄学大师。
“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回去。”连海将照片收进口袋,又去拿杨云昊的日记本。
季明月难以置信,伸手想要摸连海的额头。
冥府首席卷王,CJO,烧到多少度啊,胡言乱语?不然为什么大发慈悲,周五晚上的班没加几个小时就收工。
“你做什么?”连海警觉地格住他的手腕,好巧不巧让手指落在怀表链上,几秒后,他卸下防备,语气软了,“回去之后在【冥钉】上走个调休申请。”
季明月被怀表链冰得一激灵:“?”
“明天再上来。”连海道,“这个周末别休息了。”
季明月:“……”
孽海办公楼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空房间,蒲飞和杨云昊被安顿下来等待消息——从阳间回来后,连海向两只乱吠之犬保证,一定会查出河豚中毒的真相,这才换来孽海的片刻安静。
案子不大,但信息庞杂像个迷宫,好在所有的路都指向同一个出口。
桑榆。
他和季明月打算周末去桑家一探究竟,然而说说容易,真行动起来又犯了难。
和杨云昊那间小公寓不同,桑家是肃城大户,一定不止一处住宅,并且戒备森严,而桑榆又已经死了——单靠他们俩隐身在桑家东翻西找,想摸出些蛛丝马迹,其实不太容易。说不定一顿操作猛如虎,到头来连桑榆住哪个地方哪间屋子都找不到。
最好还是能以人形状态上去,同桑氏相关知情人交流调查,亲人最好,同事同学友人次之。
“关键是借什么由头靠近桑家,”连海难得露出烦心一面,“小季,有办法吗?”
季明月沉默不语。
回程路上,季明月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打开小红书随手输入了【肃城、桑榆】两个关键词,没想到无心插柳,收获颇丰。
肃城在中部,经济不算发达,还保留着几分熟人社会的旧模样,桑氏这种大户人家自然有无数八卦逸闻流言蜚语,散落在坊间闲谈之中。
桑家父母原本都是肃城美术学院的教师,上世纪九十年代响应政府号召下海经商,打拼数十载,桑氏集团终成肃城、乃至全中部地区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