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80)
这里木惜迟伺候南壑殊盥手吃茶毕,送他出了门。待南壑殊主仆去远了,才一块大石落地,长长抒出一口气。
今日一劫,就这样轻易化解了,可是再想不到的!木惜迟还犹自不敢相信,直等到苔痕奉命进来拾掇,便向他道:“苔痕大哥,我来帮你。”
苔痕笑道:“这里且不用你。才刚花影在院中烧东西,就堆在飞电眼跟前儿,把个驹子唬傻了,以为主上对他上火刑呢,哭得不行,木公子,你快劝劝去。”
木惜迟忙跑到院里,见飞电怔怔看着那一撮犹冒着青烟的灰烬,便过去站在他身侧,也看着那灰烬道:“嗯,烧的这样干净,正可做花肥了。”
飞电闻言浑身一颤,鼻孔里哼哧哼哧喷出白汽。后者撑不住,笑向他道:“这桌椅烧便烧了,你又何必作惊弓之态。”
飞电道:“木公子,你见主人挑别的马了么?”
木惜迟摇摇头,“没有啊。”
飞电:“那别的坐骑呢?”
木惜迟道:“没有呢,别多想,你主子很念旧情。”
飞电道:“是啊,我虽蠢笨,可这一点我却是明白的。只是主人从没这么罚过我。”
木惜迟笑道:“看来你主子待你极好。我问问你,除了你主子不算外,你这背上还有过别个不曾?”
飞电想了想,点点头道:“有的。”
木惜迟忙问:“谁啊?”
飞电道:“公子你啊。”
木惜迟正中下怀,得意一笑道:“还有别人么?”
飞电仍旧点点头:“有的。”
木惜迟便不悦,问:“是谁?”
飞电道:“张材那老头儿。”
木惜迟面色放缓,“喔,我当是谁哩。你不说我都要忘了他了。除了张材呢,还有么?”
飞电点头:“有的。”
木惜迟又是一紧:“谁?”
飞电道:“我也不知道名字,谁要给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儿取名字呢。”
木惜迟这才明白他说的是偷栖在马背上的那些鸟儿,暗笑他果然是个呆驹子。说的都是些什么傻话。
木惜迟笑道:“除了鸟儿、蝶儿、萤儿、蜂儿这些都不算外,就没有别个了罢?”
飞电道:“嗯,没了。”
木惜迟正要好笑,飞电眨眨眼道:“除了小白姑娘,就真的没别个了。”
木惜迟:“……”
木惜迟气得咬牙,“说话大喘气也不怕憋死!这还罢了,再你方才怎么不说,尽拣些没要紧的来搪塞。故意的罢!”
飞电忙摆头,“公子你问话,飞电不敢搪塞。你问我背上还有过别个 不曾,我便有一个说一个,排名不分先后的。”
木惜迟:“……”
“飞电。”
“公子?”
“你好好跪着罢!不撺掇你主子另择坐骑,是我最后的仁慈。”
说毕,木惜迟进了屋,狠巴巴地甩上了门。
到了晚间,苔痕送来一床衾被,笑道:“木公子,这是主上命我交给你的。”
第67章
木惜迟一看那衾被,心里已明白,又听苔痕如此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转身抱出自己的衾被,递给苔痕道:“既这样,请苔痕大哥替我转交给公子。”
苔痕先是一愣,旋即笑道:“正是主上也命向你讨来,我这里正犯愁,不知如何开口。嘿嘿,我倒疑惑,这衾被也是交换得的,是什么缘故呢?”
木惜迟无可对答,向苔痕道:“公子要就寝了么?我这就去伺候着。”
苔痕忙道:“主上交待说,今日你辛苦了,不必过去,早些安歇罢。”
苔痕走后,木惜迟呆呆站了片刻,便一头扎进被子里,“好香!好香!好香!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过了会儿又头顶着被子,舞龙舞狮一般地满床乱跳乱滚,疯了一阵儿,这才蒙着头静静躺下来。
心里想着,为什么不让我去伺候呢,难道他回来不想看见我么?得寻个什么由头,去看一眼他才好。
正想着,忽然闻得一声咳嗽,木惜迟浑身一个激灵,掀被一瞧,南壑殊竟立在床边,浅浅含笑望着自己。
木惜迟既惊且喜,不知说什么,也便笑嘻嘻看着南壑殊。
两相对望了半晌,木惜迟先败下阵来,把头低了。南壑殊对着屋子巡视一圈,从桌上拣了个小小的茶盏,自己倒了杯茶,一气饮了。指腹在杯沿上摩挲半圈,又默默站了会儿,便袖了那茶盏一径去了。
来也悄然,去也无话。
这里木惜迟愣怔地瞧着他背影,恍然若失的。就如同那人并非顺手拿了自己的一个杯盏,竟是连魂儿也牵走了似的。
次晨,花影特特来交待,说不必去伺候。苔痕后面又送来一叠衣裳,展开一看,竟都是南壑殊穿旧的,只是身量改短了。
苔痕窘迫道:“是主上命我送来的。”说毕无比严肃地看着木惜迟,踌躇道:“木公子,你若果真艰难,我有些干净新衣,可以接济你。今日送来的这些,虽是主上的,自比我的衣裳尊贵百倍,到底是旧衣,并且……”
木惜迟忙问:“并且怎样?”
苔痕四下一望,悄声道:“木公子,我私下同你说,你别告诉主上去。昨夜主上翻出这些衣裳来,每过一盏茶时就换一身,穿过的衣裳就攒在那里,还不许我拿去浆洗。直闹了一宿。我尚疑惑,转过天来,就命我将这些衣裳统统比照你的身量改短了给你送来……”
苔痕:“你哪里得罪了主上了。”
木惜迟红着脸,“我并没得罪公子。”
苔痕皱着眉道:“我也说主上不是那样促狭人,更犯不着捉弄你。”自己寻思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长长地“喔——”了一声。木惜迟被他唬了一跳,懵懵地问:“怎么了?”
苔痕斩钉截铁地道:“一定是主上主张省俭,这是做给我们看哩!让花影和我仿效着你,拣主上的旧衣穿!”说毕盯着木惜迟手上的衣裳,两眼放光。木惜迟立刻搂得紧紧的,就怕苔痕来夺。
这时花影却自外面进来,口里笑说:“也不照照自己,你也配穿主上的旧衣!”
一面说,一面来至木惜迟跟前,笑道:“小木头,主上已去了剑室,特差我回来看你。我倒疑惑起来,心想你一般不过也是两只眼睛, 一张嘴,又不比别个多出什么,又不比往日少些什么。为什么要来看你。无奈不敢不从命,只得来了。此刻既看见了你,也要回去复命了。顺手将这个呆子领了去,省得闹得你心烦。”
说毕又冷下面目对着苔痕道:“苔痕,你是驴。你和那个飞电,是驴唇不对马嘴的一对儿兄弟!”
苔痕犹不解,还要说什么,被花影连推带搡地赶了出去。
到了晚间,听见南壑殊下了职,那边房门刚一阖上,木惜迟便端起早已备下的茶盘,来至南壑殊屋门前。月光下,只见他通身雪白,正是穿着南壑殊送他的衣裳。
才刚要扣门,忽而又住了手。心里盘算一回,嘴角抑制不住地翘了翘。说道:“司南将军雅赐,小仙可否有幸一会?”
屋内语带笑意,回道:“仙子神机,何以逡巡不前?”
木惜迟推门而入,跪下将茶盏送至南壑殊桌案之上。南壑殊自他进来便一直看着他,又看到他身上的衣裳,便笑而不语。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默然间,亥时已过,木惜迟便起身服侍南壑殊歇下。
木惜迟站在南壑殊前头,一式一样的衣裳,对面而立,除去身高体量的区分,竟像是镜里镜外一个人似的。
许是察觉了这一点,木惜迟也觉好笑,脸上便有些作烧。
胡乱给南壑殊漱了口,便丢下他,转身移开了灯影,又去炷香,回头一看,南壑殊也不动,只管看着他。便上去将他按坐在榻上,又跪下替他褪靴。起身不由分说地放了帘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