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79)
苏哲急得嗐声叹气,又怔怔呆了半晌,一时站起身道:“木头,我的好兄弟。你竟别提我来过这里。”
木惜迟没解过来,还只管仰着头看他。
苏哲道:“我俩一同应下这场祸事也是个罚,你独个儿应下也是罚。你好歹服侍二公子一场,在他跟前,比我更有情面。哪怕罪有万重呢,他只怕不好太为难了你。再说是你教我拿它砸的……”
木惜迟这才听出些意思,脸色变了几变,终是没忍住,“噌”地跳起来,赶着苏哲要踢要打。
“好你个黑心雷打的,没半分担当。出了事往人身上一推,自己干净。确是我教的不假,可是我也教你这样虎虎扎扎的?”
苏哲本来心亏,见状没头苍蝇似的东躲西蹿。两人先在屋里闹了个不可开交,后来叫苏哲寻到出路,一径跑出门去,跑进院子里。
忽的一袭白影从天而降,苏哲已经要撞上了,对方却灵巧地一闪,给躲开了。苏哲给唬了一跳,脚下踉跄着一绊,跌了个狗啃泥。
木惜迟这时恰追出来,正从高高的台阶上往下蹦。那白影瞬息而至,一把接住木惜迟,抱了个满怀。
苏哲回头一看,脸色唰地惨白了。挣扎着起身,拱手见礼:“二……二公子……”
花影随后而至,苏哲又忙得下拜。
这里南壑殊感到一个软乎乎的团子撞进怀里,待把这团子搓起来一看,果然是木惜迟。
南壑殊瞪他一眼,且不发放他,只回身对着苏哲道:“苏公子有礼了。这是打哪儿来?”
声似九天寒雪。
苏哲便一激灵,心道:“不明摆着打你屋里来么……”可他万不敢这么实在,只得颤声道:“我我我我……”
“我”了半晌也没个下文。干脆心一横,扑通跪下狠狠磕了几个头。
南壑殊不愿和他多缠,蹙眉道:“下次再留你喝茶。”
苏哲从善如流,“不会再有下次了!”
说毕,手脚并用逃命去了。
这里南壑殊瞅着木惜迟盯了半日,直盯得人把头低了下去。
“外人都碰过屋内哪些地方?”
“?”
木惜迟不明所以,只得唯唯道:“他就在桌边略坐了坐。”
“花影。”
花影本等着看戏,听见南壑殊呼唤,忙肃然应了声:“在。”
南壑殊冷冷道:“将桌椅挪至院中烧掉。”
“……”
木惜迟一个趔趄,脱口而出:“那他还碰过我呢,你把我也烧了得了!”
话一出口就悔死了。
他还真敢烧!
说不定嫌火不旺还要再添些柴薪!
正魂不守舍,南壑殊道:“他真就只坐了坐,没再碰别的?”
木惜迟心道,他坐了你的凳子,尚且这样嫌恶了。若再知道他还睡过你的床,倚过你的枕,可不还恶心疯了!
于是忙说:“没有没有,纵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是不敢的。”
南壑殊又盯了他半晌,方冷冷地道:“我一刻不在,你便呼猫唤狗的不成体统了。”
木惜迟也不敢驳,心知今日惹得麻烦大了,须得一件什么事混过去方好。便鼓着嘴糯声糯气地道:“因昨夜睡迟了,今晨公子去后,我便撑不住小憩了会子。哪知道做起了噩梦,许是梦里大吵大嚷,惊动了外面的人,苏哲又恰在左近,便进来看视,这才唤醒了我。”
南壑殊蹙眉,“你做了什么噩梦?”
木惜迟搜肠刮肚,将近来偶然睡梦中所经之事细述出来:“梦里有个力大无穷的人,他捂着我的嘴,让我叫不出声音来,又撕我的衣裳,还要剜去我的眼睛……”
话还未说完,就见南壑殊神色大异,上来捏住他手腕,继而仿佛有水流脉脉流入体内。木惜迟登时身轻如烟,整个人悬在半空。若不是南壑殊捉着他手腕,便真要乘风而去了。
过了半日,木惜迟直感到身倦体乏,孱弱难支,终于如一只纸鸢般飘飘落下。又足足过了有半盏茶的工夫,才倚在南壑殊的肩头堪堪醒转过来。
这一醒,便不觉怎样。跳起来原地蹦了两下,呆呆地道:“公子,我打谅你要拿我当风筝放了哩!”
南壑殊道:“你很不听话,将你放远些。我看不见,也就不生气了。”
第66章
说毕南壑殊步入屋内,在里间说了声:“进来。”
木惜迟这才忙忙地随了进去。
南壑殊站在床前,默默不语。木惜迟顺着他眼光往床上一瞅,险些没把魂唬飞了。
只见床上衾被枕席,乱作一团。活像被洗劫过。
原来方才苏哲嫌床板硌得身上疼,便拿南壑殊的衾被垫在身下,又没死活地滚了几圈,闹得榻上乱糟糟。木惜迟随后被碎玉的事分了心,便没注意。
木惜迟已决意不提苏哲,便道:“公子罚我罢,都是我作死。若今日公子留我的命,往后再也不敢了……”
一语未了,南壑殊却道:“不是不喜欢盖被么?”
木惜迟:“嗯?”
南壑殊转头看着他道:“那日一早去你屋里,你睡犹未醒,我见你身上并没有盖着被。”
木惜迟也想起来了,便说:“确是这样,但倒不是我不爱盖被。只是……只是……公子,您没见我盖着您给我的两件衣裳么?”
南壑殊只管看着他。
见南壑殊不言语,他只得道:“是……是有个缘故的……”
木惜迟咬着下唇,踌躇了半晌方续道:“公子的气味……那素缎披风上就沾了些,公子身上……好香的……那被子就不香……”
木惜迟说着话,那声音一字一字地低下去。到最后都听不见了。木惜迟也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南壑殊。只盯着自己足尖,煎熬地站了半日,只听南壑殊轻轻地道:“扯谎。”
木惜迟立时扬起脸道:“是真的!”
也不知何时起,南壑殊已这般贴近地站着了,此刻正微微低着头看他。
木惜迟登时羞得脸绯红,往后退了几步,佯装地咳了几声,“公子……今日怎么这时回来了?是为取东西么?打发花影哥回来就是了……”
南壑殊原地转了个身儿,背对着他道:“晨起你问我话,我恰为一件事出神,没有听见,疏慢了你。方才想起,回来问问是什么话。”
木惜迟闻言又是一个天旋地转,心中哀苦道,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无法,只得哭丧着脸道:“不过是为今日佩什么式样的带钩,向公子讨个示下。今后……今后也不必问了,我已……失手砸碎了一个……”
说毕狠命跪下,将碎玉用一张绢帛捧了举在头顶。
南壑殊托住他手,向那上面看了看,道:“青鸾鸟南飞北归,自古成双恨离别。又有‘镜里孤鸾,睹形感契,慨然悲鸣,哀响中宵,一奋而绝’的典故,恰合了今日之理。”
南壑殊手上稍稍用力,木惜迟若有所感,便迟疑着起身。
南壑殊继续道:“这青玉飞鸾的主人原不是我,且本系一对,原主将其一赠与友人,而后友人殇逝,那一只飞鸾也随之失落。下剩的这只到了我手里,形单影只了许多年。我想他今日得偿所愿了。”
木惜迟懵懂地道:“得偿所愿?他的所愿就是被砸碎?”
南壑殊眼神暗了暗,“许是如此罢。同伴失落,青鸾无类,却只影向谁。”
这时,花影进来回道:“禀主上,桌椅都烧掉了。我来问问还有什么要烧的。”说毕往木惜迟身上直看过去。
木惜迟唬得一缩头,忙向南壑殊身后躲了。
南壑殊道:“不必,你去使苔痕进来收拾屋子,再随我往剑室去。”
花影依言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