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216)
苔痕正待送客,公主的仪仗已至。见了叶重阳,公主便问:“叶掌门好啊?”
叶重阳尚未答话,公主又问:“你那徒儿也好?”
叶重阳早有准备,施施然道:“承蒙公主挂念,我菩提岛上上下下皆安好。至于那徒儿,我遣他下界历练游学,悬壶济世去了。”
公主冷着脸道:“叶掌门医者仁心,端静佩服。”
叶重阳笑嘻嘻拱手一揖,“哪里哪里,多承多承。”
“叶掌门贵足登门,不知是何指教?”公主落座后便问。
叶重阳笑着道:“驸马的伤近来和缓了些,我是个操心的大夫,放心不下病人,特来看看。”
果然公主听了这话,忙问:“叶掌门可看过了?可有妨碍?”
叶重阳笑得更加邪气,“依脉象看来是大安了,非但没有妨碍,若养得好,今年生俩,明年抱仨,也不是不可能。”
一席话把公主羞得脸面通红,又不好驳,一时无言答对,亦且连坐都坐不住,茶也不用,站起就走了。
这里叶重阳还装作无辜,直追到殿门口,“嗳嗳,公主殿下是不是对我有偏见呀,怎么次次都不待见我。我挺讨人喜欢的呀。真是弄不懂了。”回头又对南壑殊道:“你看你媳妇儿,当年在下界,蛇窝里混的,也不见这般娇矜,一句话都搁不住。”
苔痕也被臊个大红脸,一味地想送客。叶重阳也不多耽,指着鵷扶道:“它迟早是我囊中之物,你们给我照顾好喽。”说罢,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第191章
叶重阳前脚刚走,公主便款款而入。原来方才她并未去远,只因叶重阳言语冒失,不便陪座。
屋里没有外人,南壑殊手指摩挲着鵷扶小小的脑袋,低头似在出神。公主卸去纱袍,走近些便也顺着鵷扶的毛发抚摸。真有一种夫妻两个一同逗嬉幼子的错觉。
公主心内既软且酸,忍不住泪水盈上眼眶。
南壑殊过了会儿才察觉,忙问端的。
公主拭泪强笑道:“谁哭了,不过眼睛痒揉的。”
“说起来,”一番静谧之后,公主再度徐徐开口道,“太子宫中又添新丁,我那侄女玉雪可爱,一双圆眼睛看着你,把人心都柔化了。”
南壑殊默默半晌,缓缓道,“端静,连日来你清减了不少。我的伤已无大碍,你不必为此劳神。”
公主道:“夫君身子渐愈,阖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我何苦再劳神。只是……”
公主顿一顿,她知晓南壑殊有意避开话头,只得暂谈讲些别的来岔开。
“太子的昆吾军听说又新编入了足足七万兵马,可是真的?”
一闻此语,南壑殊立即正色,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还听闻,七万兵马中近乎一半都是夫君的旧部,这……果真么?”
南壑殊面沉如水,没有即刻答话。
“裁撤夫君帐下兵力,充编昆吾军,实在不成道理。”公主内心忐忑。“太子虽是我兄长,可并无从小的情分,我……”
“你不必为难。”南壑殊忽然说,“这不是你女儿家该烦恼的事。我自会处理。”
“知道了。”
“陛下那里你也不用提及。”
“是。”
“以免陛下烦心。”南壑殊特又补充了一句。
公主凝视他片刻,终是担忧地点点头。
南壑殊目光转柔,“兵马不在多,而在于精。何况陛下统理六界有方,如今四海宾服,安泰无事。留着闲兵散将无用。”
“嗯。”公主婉顺地应着,默默半晌,低低道:“军中的事务少了,夫君好歹顾及家里。我常觉得家中冷清,仆妇虽多,没个说得上话的。钟嬷嬷时常念叨些她在人间之事,如何服侍东家幼子,幼子如何可爱,如何乖巧。我时常想着家中若有个孩子,该是多么热闹欢喜。”
南壑殊静静听着,似在出神。公主脉脉柔情看着他,身子一塌,将脸颊枕在南壑殊肩上。后者并无抵触,就这样两相依偎着,倒真有一种举案齐眉的静好之感。
忽而手指刺痛,南壑殊低头看去,原来这小小鵷扶竟一口咬在了南壑殊手上,当下便留了两排冒着血珠儿的齿印。
公主一见了,登时吓坏。一手将鵷扶捉住。使的力气大了,鵷扶后背的皮被揪着皱在一起,可它却不觉疼似的,仍呆呆地愣着一张兔脸,直勾勾盯牢了南壑殊。
公主忙唤人进来给南壑殊包扎,又命去请医官。
南壑殊忙出言阻止:“小小伤口,不碍事。”
公主却哪里肯听。医官忙忙地赶来,问明了缘故,又要来鵷扶细看。一会儿翻翻眼睑,一会儿抬抬爪子,一会儿又瞧瞧肚皮。给他浑身翻了好几个个儿,处处都查验过了,方说道:“禀公主殿下,这畜生不过是个低阶的精灵。并无毒性。”
公主不信,又命他诊一诊南壑殊的伤口。医官依言行事,回禀的仍是“不打紧”。
公主蹙着双眉不语,身侧钟嬷嬷忖度她心里的意思,道:“此兽纵非流毒妖魔,可来路不明,性情乖戾,断乎留不得。”
“够了,一桩蝇头小事,也值得闹个天翻地覆。”南壑殊语带愠怒,“它不过一只精灵,嬷嬷竟不容它活命?”
那医官最有眼力,见局面僵持,便赔笑道:“容下神一禀,此兽能在天庭自由行动,想来绝非俗物,莫不是哪位神仙的爱宠逃了出来也未可知。倘或是生肖神一脉,那就更加动不得了。还是详察一番再做发落罢。”
公主听了,半晌点头道:“有理。” 遂命人寻来一只玲珑鸟笼,将其暂锁入其中。
“嗳呀呀——”恰在这时,一个声音自远处飘也荡地传来,“我是不是才说过,你们哪一日耍腻味了这鵷扶,不要丢弃,我亲自来接。”
说着人已到跟前,却是去而复返的叶重阳。
“此兽并非什么流毒妖魔,乃讹兽和那月兔之后。讹兽伶俐,会说人话。月兔懂得用研杵捣制药材。照理说,它当取双方之所长而长成。可不知偏这一只是怎么了,何以先天不足。既不会捣制药材,也不会说话,只落了个好模样,惹人欢喜罢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南壑殊开口道:“此兽尚且年幼,许是还未学会说话,也执不动那研杵。今日咬人也只是一时顽皮淘气。”
钟嬷嬷道:“无论如何他是咬了驸马爷,这是死罪无疑。既然这畜生年幼,它的肉一定很细嫩罢。倒不若把它炖了吃,想必不错。”
“万万不可,”叶重阳忙出言拦阻,暗道这老婆子怎恁地心狠手辣,难怪小白行止日益刁横,怕不是受其挑唆。面上却不露,打了一恭,笑道:“仙娥有所不知,讹兽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这孽畜身上流着一半讹兽的血,是以,虽肉质鲜美,但若吃了它的肉,便再也说不得真话了。”
正说着,殿外唱喏一声,又有人来了,声而未毕,太子已一步踏入。身后跟着臊眉耷眼的六殿下。原来他方才被叶重阳“轰”出去之后,路上遇上了他这位太子兄长。太子本来心绪不佳,见了他这副样子,更加生气,劈头先叱了一顿,再问其缘故。六殿下擦擦汗又挠挠头,遂将叶重阳一节说了。
太子听见一个南壑殊,又同着一个叶重阳,丢下六殿下也不理,折转脚步,一径往这边过来。
“早听说叶掌门打着同本宫下棋的幌子常来我天族闲逛。怎么本宫连你半个人影也不见。原来在驸马这里。”说到此处,眼光仿似无意地掠过南壑殊面上。后者并无理会,倒是端静起身向太子福了一福。
太子向身后一招,六殿下忙溜溜地走近,“不知本宫的六弟如何开罪了公主府,落得在花荫下独自委屈。”
“原来这等小事,来——”公主向六殿下递出手去。六殿下瞅一眼太子,这才蹭到公主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