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无限](224)
江霁初没有说谎。
当他画出《问山海》后自己都吃惊, 《问山海》和他一直以来的意境相差甚远。
他喜欢以墨线为主,追求神韵,画多留白, 可《问山海》的留白却一反常态的显出孤寂, 天地万物,山水有灵, 而他却仿佛无亲无友, 连风都不愿经过肩膀。
他明明父母恩爱,虽不善言辞,却也有三两好友,家境富裕,学业有成,更不需要为生计担忧, 为什么会画出《问山海》。
虽然对《问山海》有所怀疑, 但左思右想寻不到缘由, 他也没过多纠结。
直到最近新画出的那幅画。
两个男人在拥抱亲吻的那幅画。
就像《问山海》一样,不该出自他之手。
“听起来很有意思。”
听到谢寄的话, 江霁初手中金属小勺子轻轻一晃, 映着他面容的咖啡随即晕开。
谢寄:“你们学艺术的, 是不是会有那种,无我状态?”
和他说话时,谢寄一直是笑着的。
或许谢寄并没有笑, 只是天生微微翘起的唇尾给他在笑的感觉。
难以捕捉的灵感在此刻突然浮现。
江霁初也想过玄乎的“无我状态”,可他画多了山水, 《问山海》还能解释, 海边的那幅却完全背离了他的认知。
自己应该是见过那个场景的, 江霁初想。
因为见过, 才能分毫不差地画出来。
而空白的两张人脸,其中一张,似乎很适合画上谢寄。
江霁初没回答谢寄的问题,反而突兀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谢寄单身至今,亲朋好友不是没怀疑过他的性向,但如此头一遭碰见如此突兀地询问。
尤其问他的还是被厉天衡纠缠的江霁初。
厉天衡荤素不忌,却也有那么点风度,如果江霁初不是gay,不会死缠烂打。
江霁初显然也在话出口后意识到不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要问谢寄有没有在电闪雷鸣的海边和男人接吻吗?
谢寄没有放过江霁初的慌乱:“想问什么?”
江霁初定了定神:“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谢总?”
谢寄恍然。
那种不知名的熟悉感时有时无,最终也不过一句,他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因为只有惊鸿一瞥,便被遗忘在记忆的某个角落里,随时间的推移被其他画面糅杂扭曲淡化,以至于再度重逢,谁也分辨不出究竟是真的打过照面,还是某种难诉诸于口的缱绻幻觉。
或许他的迟疑给了江霁初信心,青年沉静的面容有了变化,语气里包含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殷切。
“雨夜,雷鸣,大海。”
“谢总,我们有没有见过?”
谢寄的迟疑在听到三个元素后消退。
他确定自己没有在雷雨夜跑去海边等雷劈的癖好。
谢寄:“应该是没有的。”
江霁初难掩失望,勺子剜下一块草莓班戟,尝过后更加失望。
这家味道也不对。
青年一向少有表情,但谢寄却好像透过那张冷淡的面孔看见青年耷拉下来的犬科大耳朵。
看得他心痒。
谢寄:“不合口味?”
江霁初:“太淡了。”
谢寄目光划过班戟里露出的草莓,想起今早下厨的失误:“我今天刚做了份一样的草莓班戟,现在还放在冰箱,味道偏甜。”
江霁初抬起头。
谢寄话中潜藏着明显的暗示,他遇见过太多邀约,其中不乏下流心思,可谢寄从容自然,像看出他的失望,单纯想为他排解。
可能是咖啡店换了首曲调缠绵的轻音乐,也可能是斑驳碎光落尽谢寄那双噙笑的眼里,心脏一时像是被羽毛轻抚。
他们仅仅知道彼此姓名,尚未深入聊过什么,邀请进家门实在是有些早。
谢寄明白,可他还是说出了口。
江霁初:“谢总还会做甜点?”
谢寄:“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嫌饭不好吃,喜欢自己倒腾。”
“谢总多才多艺,”江霁初握着勺子的手指一紧,“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谢寄深谙社交规则,知道自己的话有几分冒险,但江霁初接受了。
他勾起唇尾:“是我的荣幸。”
咖啡已喝得见底,江霁初跟着谢寄起身,说实话他有些怕谢寄像某些人一样抢着付账。
但谢寄给了他足够尊重,只单纯站着,这让他对人好感度又上升了些。
在二人即将离开座位的那刻,谢寄手机响了起来。
谢寄:“什么事?”
江霁初无意偷听,可零星几个字还是透过声筒冒了出来,他心知这顿甜点是吃不成了。
果然,谢寄挂掉电话后抱歉地对他道:“公司有点急事。”
江霁初:“没关系。”
他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失落,但成年人总会有事要忙,何况谢寄负责的还是那么大的谢氏,他理解。
江霁初拿过车钥匙欲走,鼻梁上却突然被架了副墨镜。
天地瞬间变暗,为不戳痛他,谢寄特地靠得近了些,连呼吸都有短暂的纠缠,即使被镜片阻隔,俊朗的五官依然没受丝毫影响。
“我看你车膜该换了,回去还是先戴着它吧。”
谢寄的墨镜对他来说有点大,他下意识往上推了推:“谢总不是没开车吗,怎么带了墨镜?”
他看到谢寄身影不甚明显的一僵,但还是很流畅地接了下去:“今天太阳大。”
江霁初:“我送谢总去公司?”
谢寄:“不用,助理来接我,快到了,你回去路上开车小心。”
事情来得确实突然,谢寄不得不跟江霁初交换通讯方式,先去公司处理正事。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再找江霁初已是不妥,只得表达歉意,等改天有空再约。
等谢寄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出头。
他先去冲了个澡,清水淌过结实的肌肉块,沿腿部曲线滑落地板,连同工作上的事一同进入下水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寄抹去脸上水珠,仰头呼出口气,换好衣服,顶着毛巾走出浴室。
下午和江霁初喝杯咖啡的功夫,他收集到不少关于江霁初的资料,但又冒出新的问题。
《问山海》还摆在客厅的桌上,他擦干头发走了过去。
江霁初的的确确就是个刚出象牙塔、醉心艺术的普通人,可在昨天晚宴的匆匆一面之前,他们或许是见过的。
但以江霁初的气质相貌,如果见过,他不该一点印象都没有,而江霁初也只是有见过的“感觉”,不能肯定真的见过。
究竟是他们相遇的场合太过奇特,以至于双方都只留下模糊的印象,还是……
谢寄想起杨远给他的符纸,抱着对自己亲表弟的信任,他睡前依言将符纸放在枕头边上,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然后平时睡眠质量极佳的谢寄就做起了梦。
某位毁誉参半的心理学家说过,梦是现实世界碎片扭曲变形后的集合。
谢寄大约是一直想着江霁初说的“雨夜,雷鸣,大海”,竟梦见了类似场景。
乌云压顶的夜晚,海边风急雨骤,闪电怒吼着照亮夜空,像要将天地都颠覆。
而他正站在海中,湿冷海水没过他的大腿,即便在梦里,他也能感受到身上一道道伤口带来的疼痛,以及血液流失造成的失温。
他怀里抱着个看不清脸,但莫名觉得应该赏心悦目的青年,就姿势来说,是他用手臂强行把人锢在怀里,还用手捋起青年湿了的额发,并亲密地吻了下去。
他好像很喜欢那个青年,两人在暴雨雷鸣中吻了好一会儿,随后他把人抱在怀里,朝海滩上的别墅走去。
接着画面陡然一转,来到间只开了盏小夜灯的卧室。
他双手掐着一段劲瘦//细//白的腰,拇指中间的小痣鲜艳似火。
仿佛置身于一泡温热的泉水中,他感觉到极致的舒适直冲天灵盖,与他相反,背对他的青年刻意压着声音,只偶尔受不住泄//出几个破碎音节,像是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