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34)
王庭里的魔族,逐渐开始习惯于议论兰缪尔这个名字。
有的说:“人类贱猪,肯定别有所图。”
有的说:“硫砂那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上回居然非说他是个好人!真叫我笑掉大牙,哼哼,好人!”
有的说:“等着瞧,咱们迟早找出他包藏祸心的罪证,让王杀了他!”
有的说:“不过别提,贱猪的法子确实好用,居然把我家小崽子的病治好了。如果只是用用法子……”
兰缪尔很清楚自己的境地。
就像昏耀提点过他的那样,他身在深渊,但凡惹上一点嫌疑都会万劫不复,因为没有证据。
因此,他行事愈加谨小慎微,很多时候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敢言行有失。
就这样,圣君入深渊七年,插手魔族事务四年。
在这么个一千万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猜忌他、绞尽脑汁地试图证明他不可能是好人的情况下……
硬是没有落下任何一个污点,还从“人类贱猪”变成了“兰缪尔大人”。
直到深渊一统,结界崖上开满野花。
不料到头来,第七年的某个夜晚悄悄弹奏的竖琴曲,反倒成了唯一“确凿”的把柄,唯一“无可辩驳”的罪证。
可说到底,那也只是一首歌而已啊。
难怪他那么难过,那么生气。再怎么好脾气的人,努力了那么久,最终还是落入不可能自证清白的境地,当然是要委屈的。
所以,说出些什么“等我死了”的气话,当然也是非常可以理解的事情……是不是?
……
“吾王。”
雨停了,夜晚过去了。多古收拾好药箱,局促地来到魔王面前。
他搓搓手,先说大人暂时脱离了危险,又试探性地问:“不知兰缪尔大人是否已对吾王提过……”
“大人的身体已经十分衰弱,剩下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年的兰缪尔:是时候给魔族们一点小小的科学震撼。
本文又可名:《圣君下深渊支教的第七年》
第23章 淅沥阴雨
兰缪尔醒过来的时候,外面是阴的,下着小雨。
他陷在两层的被子里慢吞吞地眨眼,侧过头四下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很清静,烧着两个火石炉,很暖和。
但紧接着,外面就传来魔王雷霆暴怒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噼里啪啦不知道在砸什么的声响。
“他叫你瞒着我,你就瞒着我!?”
“多古,你效忠的王究竟是他还是我!?”
外面的宫殿一片狼藉。昏耀的精神状态很差,浑身的煞气压都压不住。
那几个巫医徒弟们钻桌底的钻桌底,蹲墙角的蹲墙角,瑟瑟发抖。
而多古的屁股上已经被踹了好几脚,抱头鼠窜。
“吾王!吾王饶了我吧!”老巫医嗷嗷直叫,欲哭无泪,“早说早挨揍,晚说晚挨揍,那当然是越晚告诉您越好呀——”
昏耀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他的臣属!向他献上鲜血与灵魂的,本应忠诚而谦卑的臣属!
到底从什么时候一个个变得这么放肆,都是兰缪尔给他把风气带坏的!
“老东西,我今天就宰了你……”魔王森然磨了磨牙,“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一遍,他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进入深渊的人类本来就活不久!”多古哭着说,“深渊的水土饮食都不适合人类的体质,何况瘴气侵蚀肺腑,只会越来越衰弱……吾王爱护大人,能到今天已经不容易……”
“不可能!”昏耀目眦欲裂,脱口而出,“他已经在深渊呆了七年,还不是好好——”
但昏耀猛然说不下去了。
好吗,真的好吗?
窗外的雨声还在绵绵地持续着,昏耀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头灌到脚底,此时才觉得恐惧:
第一年那些血淋淋的摧残;第二年的风雪严冬,还有一次次强迫的合化;第三年先是命悬一线的雨季,紧接着又是透支心力的操劳。
还有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兰缪尔病过多少次,忍过多少次,又忍不住地哭过多少次?
昏耀眼前一阵发黑:这样的七年,为什么在他的潜意识里,居然也能算是“好好的”?
是因为兰缪尔总是温和地笑着说没事吗?
“……不管怎样,”他强撑着咬咬牙,“之前那么多次,不都熬过来了。”
“这个人类的生命力强韧得离奇,早早说什么治不好的话,等到他痊愈了,丢的是你自己的脸。”
“搬去结界崖上疗养一阵呢?或者干脆住在那里呢?现在结界变薄了许多,瘴气稀薄,有阳光了,还开了花……”
昏耀边说边烦躁地踱步,忽然站住:“对了,还有更简单的。”
“把法力还给他呢?”
多古吓得腿软,一下子跌倒在地:“王!”
昏耀猛地回头,眼神像鹰隼:“怎么样!?”
多古颤颤巍巍地:“您,您……”他吞咽口水,小声地劝,“吾王啊,您先冷静,冷静些……”
老巫医的反应令昏耀心口一松,像是压着的石头哗啦地变成泡沫飘走了,又仿佛溺水时猛地得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
哦,原来老家伙是没敢考虑这个办法。
那不就解决了,原来把法力还给他就好了……昏耀这时才察知到自己慌得心跳如鼓,后怕的劲头涌上来,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又暗暗地怪兰缪尔,竟然不早说,硬挨着受了多少罪,拖到这么危险的地步,也不知道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王……”
好巧不巧,熟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多古眼尖,哧溜一下就躲到兰缪尔身后,很没出息地哭喊:“大人救我!”
昏耀像是心脏被掐了一下,他飞快回头。只见兰缪尔白袍赤足,面容苍白,映着背后窗外的雨幕,站在那里像个雪砌的神像。
兰缪尔伸手把多古往身后一护,平静道:“还请吾王不要怪罪多古大人。”
“吾王出征极北的时候,我便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了。当时战况紧张,是我不允许多古大人告诉您的。”
昏耀的脸色变幻几次。刚才还不觉得,现在看到这个人一脸风轻云淡地站在身前,怒火就噌噌地往上冒。
擅自生这么大的病,还敢命令巫医瞒着他,居然连死期都算好了……
昏耀阴沉地瞪着他:“滚回床上去等着,现在还轮不到算你的账。”
兰缪尔面不改色,魔王暴怒到抽刀砍人的时候他都敢扑上去拦,现在这点情况也就是小意思。
他轻轻咳嗽两声,闭眼扶住墙说:“吾王,我好像有点头晕。”
昏耀:“……”
好啊,这人真是越来越熟练地拿捏他了!
兰缪尔按着胸口:“心口也疼,喘不过气来。”
昏耀直接给气笑了,他说:“要怎么样?”
兰缪尔:“走不动了,要吾王抱着才能回到床上。”
多古缩在一旁发抖,恨不能把自己的双眼戳瞎了。
老天爷,这真的是他能看的吗……
可神奇的是,魔王笑出来之后,那股怒火还真的灭了。他服气地摇摇头,上前把兰缪尔抱起来,向里面走去。
兰缪尔趁机给多古使了个眼色,让他下去。
老巫医立刻精神抖擞,翘起尾巴跑得飞快,等昏耀听见脚步声回头的时候,已经就剩个影子了。
“……”
魔王眼角狂跳,他感觉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兰缪尔,你是不是迟早准备造我的反?”
兰缪尔一脸无辜:“吾王,我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哪来的力气造什么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