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皇后(170)
这场开始时严阵待,中间波谲云诡甚至牵扯出一道先帝旨意的朝会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被顾昭直接甩在身后的众大臣们面面相觑,良久才在内侍的“退朝”里起身,众人都牢记住了一个道理,就是这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皇位,在顾昭面前如浮云一般,至于他们这些大臣,顾昭更是一个都没放在心上,他在意的只有容皇后。
景仁宫内,暗香浮动,织金幔帐拢在一双金沟里,拔步床上面容姝丽的双儿靠着羊脂玉枕缓缓睁开眼眸,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抚上他的额头熟练的帮他按摩着,少顷容从锦才舒服些,目光落在坐在床边绣墩上的顾昭露出笑容,“我没事,可能是这几日没休息好。”
顾昭却紧抿着唇,眸底混合着恼怒和懊悔的情绪,容从锦心底好奇,他知道顾昭心思浅什么都摆在面上,这么复杂的情绪不太适合他,悄悄握住顾昭的手低声道,“是我在朝堂上说那些’陛下只能有臣妾的话’让陛下难堪了么?”
“我知错了。”容从锦没什么诚意,语气却放得柔和且歉疚。
他本就容色绝艳,刻意低垂着眸只小心翼翼的用眸光上挑着顾昭,任由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对他有几分柔情,何况是和他缱绻情深的顾昭,这事容从锦很有把握,顾昭却没立即忘记他不快的事情,只定定望着容从锦。
“是陛下觉得我最近没陪着您,等我把手上的公务处理好了,我陪您休息几天。”
“从锦。”顾昭打断他,回握住他的手道,“你怀孕了。”
容从锦愕然,他生了皇长子后一直没什么动静,又曾用过皇宫里的药方,怎么会有孕。
“已经三个多月了。”顾昭语无伦次,激动又歉疚,“我…不知道,你批了很多奏章,休息的也少,我总缠着你。”
双儿孕育艰难,容从锦上次生产时已经落下了损伤,这次怀孕他们又没注意,并没有让他进补休息,太医小心提醒他皇后这次怀孕会很艰辛,顾昭自责不已,“怎么办,可以不生了么…”
顾昭看着容从锦精巧略尖的下颌,目光滑落到他纤细的腰肢上,急得差点原地转圈。
“这是什么话,我和陛下的孩子自然是要的。”容从锦单手按在小腹上,其实他也察觉到自己脉息不稳,见顾昭神情忧虑就知道太医一定是说过什么,温声安抚道,“太医院的那些太医都是世代相传的,医术不见得精湛,推诿倒是一流的,他只是怕出事,就先把事情说得大些。”
“我们只要在意些就不会有问题的。”容从锦笑着向后挪了些,顾昭上床将他拢在自己怀里吻着他的发丝,“从锦,朕怕…”
“不会有事的。”容从锦倚靠在他怀里,怀孕的喜悦不见得有多少,但这个孩子确实解决了他最大的困扰,多一个皇嗣朝臣们就少一分弹劾他的理由,再想到顾昭对孩子的疼爱,容从锦心底也多了些柔情。
“我怕你疼。”顾昭絮叨道,“其实你上次怀孕朕就后悔了,皇兄说我一定要有世子,其实我也不知道世子有什么用,只知道你怀孕辛苦,生产疼痛…朕早就想好不想再要孩子了,有莹儿已经足够了。”
顾昭能说出长句,且能准确表达他的意思,一定是在心底反复思量过的,容从锦眼底一热,微微垂首。
“要是朕能怀孕就好了,我一定多生几个。”顾昭诚恳道,一排他跟从锦的孩子叫他父皇,顾昭陷入美妙的想象里。
容从锦:“……”
“让陛下失望了,您不能生孩子。”容从锦好笑道,顾昭抱着他,温热的手掌轻抚着他的小腹,在他侧颜上轻轻落下一吻,眸底有些欢喜又极为认真的注视着容从锦道,“朕一定待你好。”
“陛下已经待我很好了。”容从锦温柔道,寻常之家男子尚且有几个妾室,顾昭不仅待他一心一意而且把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像动物原始懵懂的感情,没有算计,没有得失,只是全然的用一颗心来爱他,这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还不够。”顾昭呢喃着吻他。
容从锦微阂着眸,朝廷带给他的烦扰刹那间烟消云散,耳鬓厮磨间他恍惚的想到,什么容皇后,他想做的只有顾昭的妻子。
顾昭当真询问了怎么让他怀孕的事,在太医擦着汗解释暂时做不到时非常失望,谆谆教诲太医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立刻让太医院开始研究这件事。
“君后。”进忠奉上一盅金丝血燕,容从锦用汤匙搅了一下就没什么胃口的放到一旁,进忠担忧劝道,“您最近用的不多,还是多补一下吧。”
“这燕窝御膳房做的总有些腥气,本宫吃不下。”容从锦道,“你吩咐御膳房晚上做几样清淡的。”
“是。”进忠见他提出想吃什么,心底安稳连忙应道。
“先帝遗诏的事情你知道吧?”容从锦轻啜木樨茶,在手里把玩着茶杯道。
进忠冷汗湿透背脊,却不敢欺瞒,低声道,“是。”
“你知道这份遗诏的内容吧?”
“是。”
容从锦颔首,没有一丝诧异之情,进忠奇道,“君后不担心先帝对您不利么?”
他跟随先帝多年,知道容皇后在还是王妃的时候跟先帝的关系谈不上有多好,甚至先帝对他还颇为忌惮,几次想要废掉他肃王王妃的位置。
“我跟先帝并无交情,但我们是一路人,他知道只有我才能保住顾氏江山,若他为皇帝我只能远避封地,换我摄政他也一定会全力保我。”
进忠叹服,若不是他御前内侍的位置让他对先帝和容皇后之间的关系非常清楚,他一定以为这两个人是挚友,不需要一句交谈,就能完全揣度对方的心意。
“你几次提起想去守皇陵,是先帝还有安排吧?”
“老奴这里有一道遗诏。“进忠道,“先帝遗令,如果邵鄞大人拿出了遗诏,您再问起此事,老奴如实回答即可。”
”若容氏嫡出皇子顺利即位遗诏销毁,若皇长子未能长大,容氏没有嫡出皇子则从宗室过继,不必令陛下纳妃。”
容从锦眸光锐利,片刻轻阂双眸,低声道,“好筹谋啊…”
永泰帝看透了他最大的心结,他握住了这个把柄,就把他一生牢牢的拴在皇后的位置上。
“老奴想去皇陵,也是先帝的意思,看一看宗室玉牒有哪些出众的宗室子。”进忠道,皇位若是有变动,宗室肯定要着力表现,反而选不出真正有才学的宗室子,还是得提前选几个宗室子弟。
“先帝若非遭遇柳氏背叛,钦朝在他手上一样能重新兴盛。”容从锦感叹道。
“先帝其实曾跟老奴讲他一直琢磨不透您,所以始终不能放心把陛下交给您,他也是和皇后离心后才想明白,原来是这么浅显、简单的一件事。”
“您心悦陛下,不顾艰难也会站在他身边。”进忠低声道,“其实先帝很后悔未能善待皇后。”
但他还是给邵鄞了一份让邵氏抄家灭族的旨意,容从锦唇角掠过嘲讽的笑,片刻后又觉得悲凉,进忠没必要骗他,或许永泰帝确实对邵皇后心存愧疚,非常想弥补她,永泰帝给邵氏的安排也足够邵氏几十年的繁华,如果子弟有出息也能成为权臣。
若邵鄞却走另一条路,那邵氏就会在帮他稳固皇权后成为牺牲品,夫妻之情抵不过山河万里。
永泰帝在写下给邵鄞的遗诏时是怎么想的,慈和太后匆匆赶来也许夫妻多年她已经猜到永泰帝会对邵氏不利,这道旨意宣布,邵氏永远不会原谅永泰帝。
夫妻间既了解彼此,又彻底陌路。
“您打算怎么处理邵氏?”
“先帝的旨意本宫要违背么?”容从锦顿了顿,想起慈和太后的眼泪和顾昭望着邵氏亲热的叫嫂嫂的场景,无奈一叹,“邵鄞革职发配、族中所有成年男子一律充军,两代不许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