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皇后(130)
“碧桃。”
侍女推开雕牡丹花木门,转过屏风,见容从锦正在穿外袍连忙上前帮忙:“王妃怎么起来了?”
碧桃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帐幔柔顺低垂,天色柔和渗漏到室内,王爷并没有醒来。
“想起还有些事,陪我去一趟书房。”容从锦低声道。
“是。”碧桃应下,在门口朝扶桐打了个手势,扶桐会意留在院里守着王爷没有跟上。
“你在外面等吧。”
碧桃意识到什么,站在廊下仔细的盯着外面的动静,容从锦推开书房门,犹豫了一下,轻叹一声从暗阁取出顾昭和望京的往来信件拆阅。
“吾子昭儿…”
“吾子昭儿…”
“吾子昭儿…”
“昭弟见信…”容从锦一顿连忙读了下去,他从未私自拆阅过顾昭的信件,都是他偶尔提起一句信说到了什么大致推测出来的,现在亲自看了信,便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读得极快,只是越看越心惊…永泰帝的信件从珍重关切意气风发到忙碌万千匆匆几笔,再到现在字里行间竟颇有几分颓唐,连字迹也变得轻重不一,颇有几分心灰意懒。
至于夫妻矛盾他并未提及,太后倒是提到了,很是含蓄。
毕竟太子妃曾与太子相互扶持,那时的太子妃也是太后的一个依靠,太后并不是过河拆桥的人,虽有些不喜皇后“心胸狭隘”却也没说什么,还责怪皇帝不能平衡后宫,善待皇后。
顾昭的回信已经写好了,还未封上信封,容从锦犹豫片刻,悄悄将信抽出查看,顾昭的字迹比寻常人更大一些,一张纸写不了几个字,字体圆胖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爱。
信中他口吻强硬的表达了对皇兄不满,希望皇兄“顾念旧恩,不负皇嫂”、“齐家和乐”。
容从锦把信按原样放好,本想起身却觉得头痛得厉害,坐在椅子上一手按着太阳穴,半晌起不来身。
帝后离心,那就是说邵氏和皇帝离心,拥护皇帝登基的一派现在至少已经分为了两党,军权方面西北一路本就和朝廷略有摩擦,今年又是个旱年,益州与北方各州粮食主要产地恐怕都会受到影响,来年也未必能恢复产量。
西北的军饷少一分,西北军都会怨声载道,滇南、漠北军虽然好些,但建元帝在位时几番削减军饷,如今还指望着永泰帝能多拨一些军饷恢复元气呢,先帝留下一片狼藉,百废待兴,这个时候正是万众一心共克艰难的时刻,朝廷还要内乱!
难怪永泰帝没有心情给兄弟写信。
容从锦心念电转,试图找到解此局的方法,但也只是令他愈发头痛。
“公子。”碧桃在外面轻轻叫了一声。
容从锦确认一遍桌面砚台摆放位置,走出书房掩上门对碧桃道:“别告诉他。”
“奴婢知道。”碧桃道。
“午后传秦征入府,悄悄的别惊动了旁人。”瞬息间,容从锦做了个决定。
第73章 玉楼金阙慵归去
白鹳群飞跃过蔚蓝澄澈的海面, 掠过点缀着细白花叶的常青灌木,轻盈降落在层峦耸翠云雾轻缦的群山深处。
春节前几日,王府就封了印, 最后一笔赏银也拨下去了, 王府二门上连带外面管事的本有几十个当地人, 也一并打发回去过年了。整个王府都陷入了一种无所事事的愉快氛围里。
听澜院, 一道碧色纤细身影正坐在回廊美人靠上,拿着绣绷一针一线迎着阳光刺绣半边秀美面庞都沉在了和煦的阳光里。
“这是绣的什么?”沉稳男声响起。
“王爷。”碧桃惊惶失色,针尖一歪刺到了指尖, 下意识含进口中,左手连忙将绣绷掩在身后强作镇定, “没…没什么。”
顾昭本就是好事的性格, 碧桃若是落落大方的拿出来他也没什么兴趣看了, 反倒是碧桃遮掩着勾起了顾昭的好奇心, 一个虚晃趁碧桃去护绣样的功夫,从她身后勾出了绣绷, 垂眸一瞧原是连理枝的刺绣。她绣工精湛, 刺绣花纹栩栩如生, 又跟浣洲的绣娘学了些新颖的技巧, 深褐色的枝桠交汇间别有生趣。
“没有从锦绣得好。”顾昭撇嘴把绣绷还给碧桃,还让她看自己腰间佩着的香囊。
碧桃:“……”
“是。”碧桃只能委屈的认了。
以前公子的嫁妆都是她绣的!扶桐早就知道王爷要来吓一下碧桃, 还躲在后面给他望风, 此刻快步上前瞥见绣绷上的花式, 掩唇促狭道:“王爷您有所不知, 这花式可是大有讲究…”
“呸!你这妮子。”碧桃急了,连忙起身封扶桐的嘴。
“王爷救奴婢!救奴婢!”扶桐高呼着围绕顾昭躲闪,碧桃比她有规矩得多, 仅是一时情急也不敢碰触王爷,又不甘心放过这丫头,绕了两圈都抓了个空,只能气得跺脚。
扶桐躲在顾昭身后,被她逗得咯咯直笑。
顾昭莫名其妙,却也忍不住跟着发笑,容从锦推开门恰瞧见这一幕,神情不由得柔和了几分,等他们闹够了才缓步出门,“王爷。”
“从锦。”顾昭张开手臂像大雁似的护着身后的扶桐,视线一转看到容从锦登时就忘记了保护扶桐的事,目光黏在他身上,脚下一步步挪了过去,牵起他的手,“你醒啦。”
“怎么没叫我?”
“你想睡就多睡一会呗。”顾昭想了想:“冬日里本王也贪睡。”
皇子饮食起居都是有严格规定的,稍有懈怠就会被内侍汇报给内侍省,贤妃还在时他没少在这方面吃排头。
碧桃趁机抓住扶桐,在她腰侧轻拧了一把出气,上前行礼道:“王妃,厨房备了午膳,奴婢特意叫人炖了些鸡汤,只用黄芪枸杞煨着,油星都撇干净了。”
“现在叫人送上来吧?”
这是王府初次在建州过年,并没有可以遵循的旧制,宗室节礼往来、封地一应事物都是王妃在料理,忙碌了一月有余,开始时倒是还好,公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得心应手的,最近闲下来却有些疲态,碧桃便觉得是前些日子事务繁忙劳累到了公子,有心给他补补身子。
“睡了这么久。”都到午膳的时辰了,容从锦不禁哑然。
“是啊,公子可太贪睡了。”扶桐揉着被掐痛的地方,笑道,“厨房的人已经来问过两次了。”
“偏你多嘴。”碧桃又忍不住斜她一眼,跟她口无遮拦也就罢了,现在在王妃面前也如此放肆。
扶桐自觉有些多话,摸了下鼻尖朝容从锦讨好轻笑。
容从锦无奈摇头,只用手指点了点她,转向顾昭道:“王爷用午膳了么?陪我再用些吧。”
顾昭欣然应允,他向来是等着王妃一同用膳的,只用了些点心,腹中早已空了。
厨房的人不多时就上了一桌菜肴,因都是从望京带来的厨娘,熟悉王爷爱好,顾昭本就饥馑,见了自己喜欢的炙羊肉、醋鱼等不由得食指大动,吃得像个拱食的小猪似的呼噜噜特别香。
“王爷慢些。”容从锦并不在意他的仪态,屏退下人亲手给他布菜。
顾昭垫了肚子,动作也逐渐放缓了,想起自己的吃相来脸上不禁一红,在桌子下握着王妃的手指:“从锦,本王刚才的模样是不是…不好看。”
“本王会改的。”不等王妃回应,他就连忙保证道。
他遇到好吃的就有点克制不住自己,在宫里时身边的嬷嬷、兄长和母后都训斥过他,他当时也记得的,不过事后就又忘了。
以至于在王妃面前出丑。
顾昭面对容从锦总有些患得患失,觉得他是画上的仙子,梅林里集天地灵气缊造出来的梅魂月魄,他一言一行都是好的,朝自己略展笑容,他就喜不自胜了,即使和他日日同床共枕做了夫妻也不敢相信美梦成真。
他就像是怀里抱了一捧明月,怕旁人觊觎,更担心先遭厌弃。
“不必,我很喜欢。”容从锦唇角噙笑,忽然想起他们新婚时顾昭连睡觉都不敢睡得踏实了,每晚都裹着锦被老实躺着,怕睡相不安稳令他不满。两者颇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