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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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炽热,忙碌的人未曾停歇。
军队遇到特殊情况总要随时准备迁移,要在短短时间之内因地制宜建立起一座坚固的军寨可是要费上不少心力,干着苦力的人挥汗如雨。
而葛瑄在众者当中竟是做得格外卖力,老实安分。
“壕沟,拒马,望楼……一应俱全,各帐分布也是井然有序。前后巡逻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绝没有缺少的!羌族随便堆出来的那些糊弄人玩意儿可是没法比吧。”有人自得道,似是有意在她面前炫耀,且不论是否真假,其中敌意总是明显。
葛瑄暗自冷笑,继续闷头不语。连着在这里耗上这么多天,她倒是早就不动声色地把周围的情况观察摸清得七七八八,意图趁机而动,却总是找不到空隙,身上可用的武器早已被完全收缴,又被死死监视着,此番已陷被动。
那人见了她的这副“忍辱负重”态度,倒也自讨没趣,嘴一撇又给她多丢了活干。
正逢平静,军中不乏感叹议论声,混杂而多。“我看这世时正恰,羌族铁骑妄想让马蹄踏进中原城池,掠夺财物和女人。就算他们趁虚而入个两三回,不多时也肯定会被中原的花花江山给迷乱射箭的眼睛,因着渴望享受而麻软了拿刀的双手!”
“倒也别说,这样的好事,谁不稀罕?不像咱们也都跟那学八股的书生似的,连想都不配想!”
随意扫视间,便能见那位千娇百媚温贵妃,举动颦笑间都能挠人心痒。
温旖旎现在亦是在军中,她打扮得总是素淡了些却也不乏明媚,因着不久前才在仗中被救,那叫一个楚楚可怜。多少还有点用处,毕竟她知道的事情可不少,司马潜在当时是怎样奉了皇命结果陷危,战程又是如何的,都赖告知。
无见横裹女,无敢肆意为,却难防内心动荡。
“哼,没有别的本事,弄权玩术却是一把好手,在位时就拉拢了不少手下对其马首是瞻,到了现在也还是威风得很!”这道声音被刻意压低,所指也是隐晦。
有人戏谑地说道:“人家当然相信自己人,好歹泄火方便,咱这些外人就别在这里多嘴碍眼了。等打完这仗,咱就回到乡野里当个农夫,闲来无事也就乐得逍遥自在,无人管束,黑灯瞎火地滚上个多来回合……”
尽管说的有些随意洒脱,可还是能被人看出来其眼中的不甘和无奈。面对这样高强度的训练,八方而来的压力能把人给压得喘不过气,他们也有着一时难以缓解的情绪,思乡念亲亦或是别的。
葛瑄若有似无地又往这边多看了几眼,眉梢微挑,心藏多思。
内有不合,意见相左正常不过,再平静的湖面也会有暗潮汹涌。
白天还不大稀奇,可若是到了晚上,军中不允许随意走动,更不允许随意发出声音,防着炸营为重要目的。
其又称营啸,因纪律严明,尤其是战时犯了很简单的错误都有杀头的可能,兵卒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再者战争凶险,谁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命,随时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苦闷难以排解再加上迷信无知,这便增加营啸出现的概率。
梦时的尖叫或可为引,继而大家互相啃咬,殴斗混战,甚至追杀上官、仇人、战友又或者是一些不认识的人。一发生就是损失惨重,满地尸体。
既然觉出有异,何不就此加以利用挑拨?令措手不及。
(本章完)
第116章 岂无衣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先出山路,外围有我军暗中驻扎,可作接应反击。”
出镇那荒山野岭的路段,所过之处全都是坑坑洼洼,在被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浇透后,是越发的泥泞不堪,车马早就已经无法通行,只能徒步往前深一脚浅一脚,疾跑着始终不敢停歇。
闷哑的雷鸣无时不刻不在,似是打在了人的心头之上,如影随形的紧迫感能将空气都逼困。例行检查的羌族官兵突然之间数量增加了足足两倍,不知从哪收到了风声,急动而行针对,紧紧搜追不舍。若非绕路撤逃迅速,恐怕早就直面敌军。
就说先前怎得见这般顺利,这恐怕根本就是敌军设下的一个引动陷阱,所为的目标毫无疑问。哪怕是就算提前知道有此危险,也无得选择。
司马厝不自觉地皱起了眉,他们几人虽然都是借着伪装轻便而行,可是跑了一晚,完全没有一个可以落脚休息的时机和地方,算是借着丛生的灌木阴影遮掩身形也十分难行。
体力不支倒还是其次,一旦伤处恶化感染更是令人揪心。司马潜难再经此灾,他却一直沉默坚定地跟在侄子身边,伤口在动作间无可避免地裂开,但他硬是一声不吭。
“有追兵过来!”司马厝本已稍慢的脚步突然再次加快,他压低声音喊了一句,示意身边人小心。
随行的死士们立刻会意,纷纷抽刀准备断后。
司马潜咬咬牙,飞快地追赶而上,却不防身后的士兵已经发现了他们。前面是座低矮吊桥,显出年久失修的脆弱,铺长出许多荆棘横拦,其下底端陡峭黑暗。
不过是竭力为护亲守民而已。
“好,我不方便用长刀,你先快上去在前边破路,我就跟着在你身后。”身后的人声音沉沉,司马潜此时早已精疲力尽,身体残缺不全的地方一直在流血,被雨水冲洗却怎么也都洗不干净,使得他面色苍白如纸,腿脚则是被灌了铅般的重,眼神却是凌厉。
无法前行,也无法回头。
“叔!谁让你停在那的,做什么还不跟上?”司马厝猛地回身却是大惊,话音顿止,遍体生寒。
“人手不够就从各处抽调,至于那些还未长成的牲畜就是提前宰杀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军中伙食不能太过草率解决,吃饱有力气才有能力去和羌戎人拼杀。”柯守业正色吩咐道,“侯爷说过,打胜了即是一切都有,可若是战败连性命都不保,再留着别的根本都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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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未待其话音落下,却见变故陡生,混乱的厮杀竟是发生在他们的内部,不知究竟自何时而起,已愈演愈烈。
只见恰在这时有追兵冲破阻拦,狠狠将吊桥的绳索砍断,那破旧不堪的木板就随其坠落,这本就极为勉强的通路就这么被毁去。
“还请放心,卑职已经……”
他的叔叔没有退缩,毫不畏惧地抽出匕首迎敌而上!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不像个将军,堪堪能用的一边手明明更像枯枝多一些,没有甲胄,没有战马。可他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像一个将军,尽管早已受伤鲜血淋漓,尽管诸多不自量力,仍维持了最初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如曾经反复地正名。
司马厝立刻稳步前行,凝神破棘开路,丝毫不敢耽搁。
“速从此行过,后断吊桥。”
底下人连忙说道:“卑职明白,立即着手办理。可是韩大人那边?”
“不应类分。还有医护营的草药,也要及时采购补充,疗伤和专治风寒用的更应足储。”柯守业顿了顿,继续道,“给主帐里那位另外准备的也别少了。”
“长辈的事不用你多管!路就在那,自己走去……”
原先被云掌印安插进大军的暗子等势力今所处位置着实微妙。
一时一刻皆是生机,定要将叔叔带出这里。踏落实地,他能清楚地听到脚下踩上枯枝传来的吱吖声响,以及身后那追兵赶至的声音,然而……
如得归所,不行四方。
恶声四起,刀戈相向之时,喷涌出的热血如赤色残阳般骤然浇透了无数人的眼眶,将那理智都给搅得模模糊糊,焦躁不安的情绪把那股潜藏的凶性彻底激发,白日里规规矩矩得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的兵卒,在此刻尽似失控的野兽。
火光被迅速大量点起,非但没能令其因忌惮而冷静几分,却是照出众人脸上那狰狞的神情,让这不平静的夜晚更显疯狂。
许多火把被刻意丢落在草料之上,黑烟呛人。····翻滚间借火将束缚的绳索弄断,葛瑄的嘴边渐渐勾出一抹冷笑,乱时即是敌方防守最薄弱的时候,她无需再有顾忌,旁人尚且自顾不暇,再难有人能看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