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杠精从良后(166)
诸野很快便发现了此事,也弄清了此事原委,后来他一生病,诸野便会替他外出去买些糕点蜜饯,好让他以此来压下药物的苦味,江州的那些店铺,哪家味道偏酸,哪家太过甜腻,正好能中和掉药中的酸苦,诸野可全都清楚得很。
来了京中后,他与诸野全无联系,他也已长大了,不再有年少时那般不懂事的骄纵性子,后来生病,药的确是苦了些,可他拖上些时间,多干呕上几回,总能全部喝下去。
诸野不必替他去跑去买这些糕点蜜饯,自然不熟悉京中的这些店铺,这本是极为寻常的一件小事,谢深玄却莫名像是被戳中了心中一角,隐约有些颇为难受的滞涩之意。
他不愿多想,便只是盯着小宋的动作,脑中昏昏沉沉,他可没想过诸野会对此事这么上心,竟然一气为他买了这么多糕点蜜饯,他喝药至多也就吃上几颗罢了,诸野为他买来的这些糕点蜜饯,却几乎将他那置物的小桌摆满,这未免有些太过令诸野破费,他可还记得,诸野同他说过,朝中俸禄常年难以发放,总是要折些物品,以至于不少官员都有些难以度日,而诸野又不像谢家母族经商,有其余收入来源,他吃死俸禄,朝中俸禄只有那么点儿,他很担心诸野饿死,他或许还是将这钱还回去比较好。
昏昏沉沉想到此处,谢深玄恍惚开口,先问赵瑜明:“你究竟收了他多少钱?”
赵瑜明显然未曾回神,有些不解问:“收什么钱?”
谢深玄指了指小宋正在收拾的那些糕点蜜饯,赵瑜明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却说:“这是诸大人的心意,此事你就不用管了。”
谢深玄:“不行,这钱还是我付给你吧。”
赵瑜明明显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谢深玄竟会同他说出这种话来。
“你先将钱数告诉我,我让高伯将钱结给你。”谢深玄说,“回去后你再交给诸野便好。”
赵瑜明张了张唇,可那话语却好似被堵在他喉中一般,面对谢深玄这番神奇之语,他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深玄还未觉有异,道:“那日你与诸野已告诉我了,我知朝中官员时日艰困,要买这些蜜饯,想来也得花不少钱。”
赵瑜明:“……”
谢深玄喃喃道:“还是还给他比较好。”
说完这句话,他才发觉平时一向极为多言的赵瑜明,竟然到了此刻也没有半句言语,他终于将目光移到赵瑜明面上,便见赵瑜明拧着眉心撇了嘴角,做出一副他极难形容的神色来,似乎对他方才的言语很是嫌弃,可谢深玄不明白赵瑜明这神情的意思,他只是不解,问:“你为何不说话?”
赵瑜明呵呵冷笑一声:“我还能说什么?”
谢深玄蹙眉垂首看向小宋尚在收拾的那些糕点,仔细琢磨着赵瑜明话语中的含义,半晌方有些迟疑问:“这东西不会要五十两,买一包打对折吧?”
他显然对赵瑜明这段时日的“奸商”之举记忆深刻,看着便忍不住要回忆,可这回他显然猜错了,赵瑜明只是哭笑不得接连叹了好几口气,好一会儿方道:“七年了,我总算明白了。”
谢深玄不解:“你明白了什么了?”
赵瑜明道:“明白这七年来,为何封河兄连年下注,却连年惨败。”
谢深玄:“……啊?”
他是知道裴封河与皇上的赌局,可他不明白他方才这几句话,怎么就能令赵瑜明忽而想到了这件事。
赵瑜明忽而将目光转向他,几乎与他对视,眸中带上了谢深玄极为熟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大声道:“谢深玄啊!”
谢深玄吓了一跳,下意识挺直了腰:“……是?”
“诸大人为了你的病,费心准备,好容易才备了这么一份礼。”赵瑜明狠狠敲着床沿,“你怎么还能把东西都折成钱还回去呢!
谢深玄:“……”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谢深玄明白了。
也是,他未曾同赵瑜明解释他心中所想,所以赵瑜明才会觉得他的举动古怪,毕竟这天下哪有将他人的礼物换做钱财送回去的道理?此举冒昧,也难怪赵瑜明会生气。
谢深玄镇定自若,为此解释:“他就那么点儿俸禄,买这么多东西,别吃不起饭了。”
赵瑜明又成功被谢深玄噎住了。
谢深玄:“我有钱,这钱还是我来出吧。”
赵瑜明:“……”
赵瑜明重重吸了口气,勉强定下心神,这才一拍谢深玄的床沿,震声说:“诸野是玄影卫指挥使!”
谢深玄被他的音调吓了一跳,只是点头。
“他俸禄优厚,朝中只有少数人方能企及。”赵瑜明愤恨说道,“几块糕点蜜饯而已,他怎么可能会买不起啊!”
谢深玄却有不少证据:“我家对门便是诸府。”
赵瑜明没好气地同他翻了个白眼,道:“我知道。”
“你来时应当也看见了,那宅邸破旧,想来很缺钱修缮。”谢深玄认真说道,“朝中有几位大人的官邸会是如此?他若不缺钱,家宅怎么不至于变成这副模样吧?”
他看首辅大人异常清廉,恨不得将皇上赐给他的宅邸全都改做菜地畜棚,可就算如此,赵府自外头看去时,怎么也没有诸府那般残破的模样,府中各处至多也只是略显老旧,绝无破损,不及诸府一分凄惨。
自此来看,诸野想来手头困窘,比首辅还要惨上一些,只不过首辅有家室需得负责,而诸野是单身一人,所以在衣冠之上,他看起来才能比首辅略好一些。
赵瑜明深吸几口气令自己镇定,好一会儿方能勉强开口,问:“你见过他那匹马吧?”
谢深玄:“当然见过。”
赵瑜明挑眉:“看看那马膘肥体壮的模样,他若是没钱,能把那马养得那么壮吗?”
谢深玄:“……马不是玄影卫养的吗?”
赵瑜明:“我……你……你这傻子啊!”
赵瑜明噎了好一会儿,几乎恨不得抬手去狠狠敲敲谢深玄的脑袋,看看里头究竟能晃出多少水声,可他好歹还记得谢深玄今日生病,强将这念头忍了下去,只是头上不住蹿出红字,几乎顶到谢深玄屋中天花板后才停下,而他已尽量恢复了平日的神色,竭力戳破谢深玄这莫名其妙的猜想。
“他那宅邸我也知道。”赵瑜明说,“他平日根本不住在此地,自然懒得去打理。”
谢深玄答:“门口的石狮子都快倒了,就算不住在府内,也该管一管吧?”
“诸野这人如何,你难道还不清楚吗?”赵瑜明无奈说道,“他不关心的事情,再怎么样都不会分出半点心思去理会,他不在乎这宅子,门口那石狮子莫说是倒了,就算被人夷平了,他大概都不会想起来去理一理。”
赵瑜明这话说得倒是没有错,只是若顺着这想法去想,谢深玄心中却又不由要多生出几个疑惑来,他还是忍不住蹙眉,低声说:“他不住在这,也不在乎这宅邸,那当初为何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