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羁(23)
原来蒋稚一开始,仍旧抱有结交谢誉的期望。放学碰到谢誉,总是偷偷跟着。祁听鸿不解道:“衡为兄与他这种人,怎么能聊得来?”
蒋稚道:“衡为一开始也不理他,后来就理了。”
祁听鸿去看句羊,道:“句兄,你说呢?”
句羊道:“我有甚么说的,谁跟谁好,我哪里管得着。”祁听鸿一想,衡为要是愿意跟谢誉交朋友,自己上去插嘴,未免太没有眼力见了。
但到下午放午课,祁听鸿、句羊两个人,从院子背面树林回号房。走到半路,只听衡为的声音,从小路对面传过来。祁听鸿拉着句羊,躲进树林里面。只听衡为道:“你等一等,不要在这里动手动脚。”
祁听鸿低声笑道:“陈兄是这样人么。一会我们出去,不要叫他们发现才好。”
句羊不响,过了一会,小路上转过来两个人。衡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那个却不是陈静文,而是谢誉。祁听鸿大吃一惊。句羊似笑非笑,斜他一眼,仿佛说:“叫你这样八卦。”
这两个人走进树林,挑准的位置和祁听鸿之间,相隔一丛矮桂花树而已。祁听鸿怕他们发觉,大气不敢出。只听谢誉道:“你说好的,到树林里面,随我做什么都行。”说着上手解衡为衣服。衡为把他两只手拍开。谢誉怒道:“你说得好好儿的。凭什么陈静文做得的事情,我做不得?”衡为抓紧领口不答。谢誉说:“你们私底下做的腌臜事情,我看得一清二楚。”衡为仍旧不答。谢誉失掉耐心,去掰他的手。衡为的手抓得死紧。谢誉说:“再不松手,我要送信给你爹了。”
衡为不响,谢誉说:“我差人送信,给陈静文他爹。”衡为的手,终于慢慢放下。谢誉一把扯落一颗扣子,半幅衣领垂下。衡为退了一步,说:“我自己来。”
衡为慢慢摸到胁下,解掉剩的一颗扣,襕袍落地,露出底下穿的白单衣。
祁听鸿看不下去,要站起来,腰间的衣服却一紧,被句羊扯住了。祁听鸿低声道:“做什么?”
句羊在唇上一比,叫他噤声,伸出手指,往衡为裤腿方向点了点。祁听鸿一看,衡为穿的罗袜顶上,隐隐冒出来一个银色尖,是一把小剑刀柄。
衡为脱完外衣,又冷又怕,十根手指簌簌发抖。谢誉催道:“快一点脱。”衡为蹲下身,解裤子绑腿。谢誉道:“继续脱上衣呀。”
衡为冷道:“我又不是女人,脱不脱上衣,有甚么干系。”谢誉笑道:“那你解裤腰带就好,不必脱绑腿鞋袜。”
他讲到末一个“袜”字,衡为正好摸出袜里塞的短剑,银光一闪,往谢誉胸口刺去。谢誉大惊,往地下一跌,短剑刺中他左边肩膀。
衡为发起狠,双手叠在一起,穷尽毕生气力,死命抓住剑柄。谢誉情急之下,也穷尽毕生气力,死命抓住衡为手腕。
衡为从小体弱多病,两边手腕加在一起,谢誉一只手就能抓得过来。较了一会劲,衡为手里的小剑“当啷”落地。谢誉一抬一掼,把他掼在地下,啐道:“贱人!”提起拳头,照准衡为狐狸眼睛,就要打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看到此地,祁听鸿从桂花树后跳将出来,叫道:“喂,喂喂喂,你做甚么!”从身后扣住谢誉肩膀,朝右一掰。谢誉重心全踩在右脚,这一下,下盘不稳,立刻跌倒。
谢誉气得两眼通红,滚了一圈,从地上爬起来,要来打祁听鸿。祁听鸿叫道:“你肩膀流血啦,不痛么?还要打我。”句羊走出来帮忙,祁听鸿道:“句兄,你站远一点,这家伙完全疯啦!”
要是这里只有谢誉,祁听鸿一点不怕他。但句羊和衡为都在旁边,祁听鸿恐怕露马脚,不敢把武功拿出来用。谢誉扑过来,祁听鸿眼睁睁,给他拿住了,两个人一齐滚在地上。句羊急道:“祁友声!”祁听鸿道:“你千万别过来,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他脑袋往边上一偏,谢誉拳头重重打中一块尖石头,痛叫一声。就是这个时机,谢誉身躯把别人目光都挡住了。祁听鸿曲起食指,连弹他曲池、上廉两穴。这两下用上真力,谢誉整条臂膀就像断了一样疼,整个人顿时卸了劲,滚到旁边,抱着手臂哀嚎。论谁也看不出来,他究竟是拳头痛,还是手臂痛。
祁听鸿爬起来,踢他一脚,说:“还打么。”谢誉讲不出话,只能摇头。祁听鸿踩到他胸膛上,讲:“谁教你的,侮辱同窗?”谢誉依旧没法说话。祁听鸿故意道:“一个问题不答,我就踢你一脚,怎么样?”
谢誉半晌叫道:“祁友声,我记得你名字了,我要和我爹讲。”祁听鸿气得发笑,实打实踹他一脚,说:“好哇,我祖上数十代,凑不出半顶官帽子。叫你老爹,尽管去斗。”谢誉憋红了脸,祁听鸿笑道:“你怕了没有?”
衡为缓到现在,终于爬起来,抖抖索索,穿好衣服。他抽剑的时候,脚踝划了一道血口子,这回往外冒血。祁听鸿道:“衡为兄,没事罢。”
衡为说:“放了他罢。”祁听鸿垂下眼睛,看谢誉一眼,说:“你懂不懂得,肩膀上的伤口,哪里来的?”
谢誉咬牙道:“衡为扎的。”祁听鸿脚下用力,又问:“哪里来的?”
谢誉吃痛,妥协道:“我自己扎到。”祁听鸿问:“手上的伤,哪里来的?”
谢誉恨道:“你弄的。”
句羊凑过来说:“真的么?”谢誉准备改口,祁听鸿一笑,脚放下来,说:“这没所谓。”谢誉白他一眼,跌跌撞撞跑走了。祁听鸿转到另一边,犹豫道:“衡为兄,你……没有事罢?”
第17章 射圃风波续(二)
衡为除了脚踝割破、手腕有一点擦伤,别的地方倒没什么事,道:“多谢你们两个。”祁听鸿笑道:“可惜轻易给他走了。”
过了半晌,衡为说:“我原本是想杀了他的。”
祁听鸿忙道:“不值得。”衡为摇头,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今天发生的事情,祁兄,句兄,请你们两位千万不要告诉静文哥。”
祁听鸿忙讲:“我一v fable v定不说。”句羊也讲:“我不会跟他说。”
衡为松了一口气,叹道:“本来也是我骗谢誉过来。没想到他力气这样大。”祁听鸿道:“有甚么非杀他不可的缘由?”
衡为道:“这件事,也请不要对别人讲。我和静文哥是什么关系,两位应该已经看出来了。”祁听鸿不答,当是默认。衡为面色惨白,笑道:“也怪我们两个太招摇。前些日子,不小心给谢誉看见了。他私底下找我,说……”
祁听鸿道:“衡为兄,不必要跟我们讲这个。谢誉可恶,射箭的时候就知道了。”
衡为道:“他并不是找我做流氓事情。他只是讲,要传信给静文哥爹爹听。看我们两个难受,他就最高兴了。其他的事都是我自个提的。”
祁听鸿愕然道:“衡为兄,你是真想杀了他么。”
衡为笑道:“当然了。我懂得他这种人,得寸进尺,有一点把柄被他捏住,一辈子就完蛋了。但是他几个跟班,总紧紧跟在旁边。杀他一个人,我还能试一试。对付这许多人,我就做不来啦。”
祁听鸿忙开解道:“不能这样讲。”一边手在底下扯一把句羊。句羊说:“总有别的办法。”
衡为道:“我和静文哥一道长大,他家教最严。以前他也不念书,而是练武功的。”讲到半途,他脸上飞起红晕,又说:“静文哥和他爹讲,不练武功了,要跟我去塾里念书,结果跪祠堂,差点跪得死掉。”
句羊道:“家里出个文官不好吗?”祁听鸿倒能理解,粗人看儒生讲话,等同于看苍蝇念经。
衡为道:“总之,让静文哥家里知道这件事情,他的书是一定不要念啦!这么多年光阴,岂不荒废了么。我就想了这么个办法,叫谢誉撂下跟班,自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