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师爷(41)
寇落苼见茶棚里头人头攒动,问:“还有位置吗?”
“有有有!”女子说着,走到一个撅着屁股蹲在八仙凳上大汉身后,对着他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脚,“喝够没啊?喝够了就赶紧给老娘滚!别耽误老娘做生意!”
那个汉子生得牛高马大、块垒分明,回过头来,一双铜铃大的眼中充斥着煞气,傅云书以为他要对出言不逊的女子动手,正欲上前劝阻,却见那汉子满脸煞气瞬间烟消云散,腆着笑道:“好好好,我走,我走还不成吗?”说着,竟真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挨挨蹭蹭地靠向那女子,“不过,我要真走了,老板娘,你舍得吗?”
就在他庞大的身躯要碰到她的前一刻,老板娘悠悠然转了个身,让了开来,从怀中扯出块手帕,擦了擦自己额前的汗水,道:“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在这里,除了蹭吃蹭喝,替老娘倒过一杯茶水没有?”说着,将那块手帕丢向那个汉子,“还傻愣在这里干什么?净占地方,还不快滚!”
那汉子接了手帕,凑到鼻子前深深一吸,十分享受的神情,“你这女人真无情。”说罢,将手帕塞进怀里,大手一挥,道:“兄弟们,回山咯。”
一时间,坐在茶棚里的人统统起身,跟着那汉子走出了茶棚。在与寇落苼傅云书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那汉子扭过头,冲他们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黄板牙。
“哎呀,别看那群糙汉子了,赶紧进来坐下。”老板娘又迎了上来,极为自然地牵起了寇落苼的手,拉着他就朝里走。寇落苼尚未动作,傅云书已一巴掌将她的手打开,另外两人都是一愣,傅云书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看看寇落苼,心虚地低下了头。
寇落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揉着他的脑袋道:“老板娘莫见怪,我这弟弟初次出远门,听说江北匪患重,有些紧张了。”
老板娘嫣然一笑,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做弟弟的这么关心阿哥。”
寇落苼这才注意到,眼前的这位老板娘虽荆钗布裙,却貌美如花,眉梢眼角皆是遮掩不住的风情。见寇落苼看着自己,老板娘朝他抛了个媚眼,道:“看在你们兄弟情深,阿哥又长得这么俊的份上,今儿个茶水不收你们钱。”
寇落苼揽着傅云书走到一张桌前,用袖子轻轻在凳子上拂过,才按着傅云书坐下,道:“这怎么好意思,你也是小本生意,不能叫你赔钱。”
“见了公子你,莫说赔钱,”老板娘袅袅娜娜地走过来,弯腰替他们倒茶,将其中一碗推到寇落苼面前,指尖若有若无地在他手背上拂过,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莫说赔钱,赔人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邀请寇落苼回答“当着老婆的面被人勾引是什么样的体验”
老寇:……
小云书:气成河豚!!!
第47章 狐娘子(九)
寇落苼收回手, 佯装无意地扭头看了眼那个坐在大锅前兢兢业业地炒茶叶的汉子一眼, 道:“只怕在下无福消受。”
老板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笑一声, “怎么, 你怕那个是我男人?”
寇落苼道:“莫非刚才走的那位才是?”
老板娘“咯咯咯”地笑起来, 她声如银铃,落在傅云书耳里却觉得莫名刺耳, 冷眼朝她横去, 只见她一双含情妙目定定地看着寇落苼,红唇轻启, 道:“那个, 只是一个土匪罢了。”
“土匪?”傅云书对这个词特别敏感, 立即炸起了毛。
老板娘道:“小弟弟莫怕,人已经走远了。”
寇落苼问:“敢问老板娘,他们是哪座山头的土匪?”
“眼下江北还能有那座山头的土匪如此嚣张?”老板娘朝九合县的方向努努嘴,道:“金雕山上, 鹰嘴崖顶, 不就是那群鹰寨中人咯!”
傅云书讶然,“群鹰寨?”
寇落苼蹙眉, “群鹰寨?”
老板娘笑道:“也不怪两位如此诧异,那群鹰寨名声在外, 听着唬人, 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一群山野莽汉罢了, 除了劲儿大,没什么厉害的。”
寇落苼唇角轻挑了挑,并未言语,傅云书却冷着脸道:“既然知道他们是土匪,你为何还要与他们来往?”
老板娘如花容颜一僵,随即“咯咯咯”大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裹在薄纱长袖中如白藕一般的手臂缠上傅云书的脖子,朝他耳朵吹了口气,道:“小弟弟,土匪要喝你的茶,你敢不给吗?”在傅云书伸手推人之前她松开手,腰肢一转,又绕到寇落苼这边,指尖轻轻拂过他的鬓发,道:“便是他想要你的人,你敢不给吗?”
寇落苼略一侧头,让了开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板娘辛苦了。”
“若得安稳,便不辛苦。”老板娘不依不饶地靠上来,寇落苼一直往后退,直到撞到了傅云书身上,她才放过了他,离远了些,笑问:“两位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寇落苼道:“走这条路,自然是要往茗县去。”
“去茗县?采买茶叶么?”老板娘道:“两位公子认不认得路呀,若是不认得,我可以带你们过去,哪家的茶叶最实惠哪家的茶叶最齐全,我都知道。”
手指在搪瓷碗碗沿上轻敲了两下,寇落苼笑道:“若我说我们不是来买茶叶的,老板娘可还愿意指路?”
“你若愿以身相许,我给你指一辈子路。”老板娘笑着,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道:“公子来茗县不买茶叶,那来做什么?”
寇落苼道:“求药。”
“求药?”老板娘秀眉蓦地皱紧,傅云书也定定地看着寇落苼。
寇落苼扭头与傅云书对视一眼,道:“家父身染重病,遍请名医用尽汤药皆不见效,听闻茗县曾有人得遇仙姑,求得灵药,我与弟弟便想来寻一寻。”
老板娘笑道:“有这等事?我却不知。看来改明儿还是得多出去走一走,万一就遇上那仙姑了呢?”
“原来老板娘你也不知。”寇落苼失望地叹了口气。
“阿哥莫急,茗县找不到,咱们就一路找去州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想那仙姑一定能知晓!”傅云书入戏颇快,拽着寇落苼的衣袖温声宽慰。
寇落苼不说话,只笑笑地看着他。傅云书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将头撇开了些,嘀咕道:“笑什么?”
“阿弟自长大后便不肯再叫我哥哥了,阿哥方才听了,心中欢喜。”寇落苼低声道:“来,再叫一声我听听。”
小县令鼓起了腮帮子,自然是怎么都不肯再叫。
老板娘道:“虽然不晓得那个仙姑在哪里,但有一处地方,两位或许可以去求一求。”
寇落苼、傅云书齐声问:“什么地方?”
老板娘道:“既然两位要去州府,不如去州府郊外的云间寺拜一拜,听说那里的菩萨灵验得很。”
傅云书道:“菩萨我们已经拜得够多了。”
老板娘道:“再多拜一尊也无妨。”
寇落苼道:“老板娘说的是,路途遥远,老父还在家中苦苦等候,阿弟,我们要动身了。”说着两人站起身,老板娘却闪身挡在了他们前头,勾住寇落苼的袖子,红唇微撅,娇嗔地道:“我亲手给你煮的茶你都还没喝呢,这就要走?”
傅云书的修养一贯很好,对方的唾沫星子溅到脸上了还能客套微笑,如今不知为何只觉一股无名火直从心窝冲上天灵盖,他蓦地拉下脸,怜香惜玉一词彻底从脑海中被清除,正要没好气地说“怕里头下了什么不干净的药我们可不敢喝”,嘴还没张开,却见一旁的寇落苼轻轻扯下老板娘拽在自己衣袖上的手,然后端起桌上的碗,仰头将碗里的茶水喝了个干净,末了一抹嘴,笑道:“很好喝,多谢款待。”
老板娘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眼睛仍是流连落在他身上,道:“你说,你我可还有再见之日?”
寇落苼道:“若有缘,来日定可再相逢。”
因并不急着赶路,两人只策马慢悠悠地走在山间小路上。小县令一直一言不发,气氛尴尬。寇落苼偷偷觑了他好几眼,忍不住唤道:“傅兄,傅兄。”
奈何傅兄装聋作哑,并不搭理他。
寇落苼只好拖长了调子叫:“浥尘!浥尘!浥尘!”
叫到了第三声,傅云书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地道:“有何贵干?”
寇落苼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话?”
傅云书撇过头不看他,酸溜溜地道:“两个大男人之间有什么可说的,自然要一盏清茶对美人才有话可聊。”
寇落苼眨巴眨巴眼睛,忽然一笑,道:“今早我记得你没吃饺子啊。”
傅云书闷闷地道:“是没吃,那又如何?”
寇落苼道:“那何来这么大的酸醋味?”
“……”傅云书静默了一瞬,张牙舞爪地道:“谁吃醋了?”又耷拉下脑袋,道:“我……我还不是怕那……怕那个形迹可疑的女子在茶里下了药。”
“不怕,”寇落苼试图伸手去顺傅云书炸起的毛,却被小县令一偏脑袋躲开了,只好悻悻地收回手,温声道:“即便真有药,也药不倒我。”
经他这么一说,傅云书忽然想起之前在花明泉住黑店的事,记起寇落苼好似是不怕蒙汗药的。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嘴上却仍是不肯松口,道:“你不怕迷药,但若是见血封侯的□□呢?若是……别……别的什么药呢……”
寇落苼笑着逗他,“别的什么药?”
小县令没好气地道:“自己想!”
寇落苼道:“我也觉得这女子形迹可疑。”
傅云书道:“跟土匪厮混的能是什么良家妇女?”
寇落苼道:“我觉得那些不是土匪。”
傅云书扭头迷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觉得他们不是土匪?”
“……”寇落苼沉默了半天,硬憋出来几个字,“长得不像……”
“长得不像?!”傅云书惊讶地道:“你说那个领头的是海东青本人我都信!”掷地有声地道:“一脸土匪相,满身草莽气。”
寇落苼诚恳地道:“天下土匪千千万,哪儿能都一个模子刻,总有好看难看的。”
傅云书不肯相信,“好看的哪儿用得着去当土匪?”
“兴许……”寇落苼支吾着道:“兴许是他觉得当土匪比较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