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铁甲动帝王(重生)(5)
还不费吹灰之力。
……实话是实话,未免太狂了些。
顾烈把梳子往镜台上一丢,半认真半戏谑地说,“你这么说话,是要得罪人的。”
狄其野对铜镜看看,满意地握着刀站起来,笑得好看,说出来的话却照样张狂:“人人都有嘴,但不是人人会打仗。”
那意思似乎俨然是:得罪就得罪了,有我能打吗?
顾烈皱眉,语带规劝:“你初来乍到,如此树敌行事,日后如何自处?”
狄其野眼神绕过他的眉头,歪头想想,笑起来:“人言可畏,但主公英明。我如何会不能自处。”
良将折戟,鹿死弓藏,也许只证明,未遇良主。
*
顾烈眼前一暗,仿佛又见多年后那天,突然穿起了一身白衣铁甲的定国侯。
他总是一副潇洒懒散的模样,笑得随意,明明天纵英才,却袖手不理朝中事,没被拘在宫里的时日,就找机会四处去游玩,还动用人力物力往宫里寄路上买的玩意儿,绿豆糕的手作方子,琉璃灯,蒲草编的兔子……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闹得文官纷纷参他不务正业、鱼肉百姓。
几乎要累死在勤政殿的顾烈对着这些参本,议也不是不议也不是,气得呕心,总觉得狄其野是故意的。
那天是未央宫饮宴,狄其野是那副老样子,往嘴里扔了颗葡萄。
他不知为何穿了一身铁甲白衣,不是富贵花,是封鞘利刃,潇洒落拓的模样把宫女勾得脸红心跳。
“陛下。”
顾烈那阵子被他气狠了,板着脸看他,他却端起青玉杯对顾烈一笑,似是刚神游天外回来一般突然说起,“臣在乡间野里,听说砒_霜有个别名,叫人言。”
“人言可畏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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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烈揉揉眉心,也笑了:“那我要是不英明,你就随人去说了,不打算改改?”
狄其野察觉顾烈笑得奇怪,但没处寻思,跟着顾烈往外走,只说:“不会的。”
他把前半句直接给否了,就是不回答后半句。
“这么信我?”顾烈一手掀起帐帘,转头看他,调侃似的问。
狄其野略一思索,认真答:“我效忠的是主公,别人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干系。忠臣良将,不就该这样吗?”
这是在棺材里躺了多少年的迂腐老儒生才说得出来的话。
“你从哪儿听来的?”
“书上都这么写。”
他居然是认真的,不是在玩笑,于是顾烈几乎要被他逗笑了:“那本书上没写‘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狄其野毫不犹豫地回答:“一把刀,若再无用武之地,留着伤人伤己,不如断了熔了,免得相看两厌。”
相看两厌。
顾烈呼吸一窒,咬着牙出了帐子。
狄其野莫名其妙地看着顾烈突然大步往前走,好似在赶时间,于是握着刀紧跟着顾烈进了帅帐。
一进去,狄其野就撞上了满脸欣慰的姜扬。
姜扬才三十三,看二十一岁的狄其野眼神慈祥得像是看儿子一样,他满意地看看人,又满意地看看刀,淳淳叮嘱:“宝刀配英雄,狄小哥,你可不要辜负主公一片心意。”
明了姜扬是一片善意,狄其野笑笑:“我一定好好用它。”
姜扬连声说好。
“不过,”狄其野把一直以来的疑惑问出来,“我听说大楚崇火崇凤,为什么主公的刀是青龙刀?”
姜扬怜爱地看了乡下孩子一眼,解释道:“主公武库所藏颇丰,平日里常用的紫霜剑,剑上装饰有我大楚的火凤纹章。”
乡野小民毕竟是没见识,堂堂楚王,怎么可能就一把刀。
狄其野的满意度霎时就低了半分,原来除了这把有名的青龙刀,他还有很多刀。
姜扬见狄其野有些不得劲,立刻被狄其野对主公的孺慕之情感动了,安慰道:“这把刀是主公亲自设计,青龙和火凤一样,同为瑞兽,古语有言”
“龙凤呈祥?”恢复好心情的狄其野接口猜道。
姜扬被这四个字震得嘴角一歪,还没来得及说话,陆翼在他们身后哈哈大笑:“狄兄弟,你可真有意思。”
顾烈坐在帅位上,手指往扶手上一敲。
众将各归各位,默然肃立。
“闹够了?”
众将有的嬉皮笑脸有的寻常表情,但都不敢再出声。
“闹够了来说正事。姜扬,你先来说说。”
第5章 乡野小民
姜扬为人缜密稳妥,又是主公近臣,因此楚军议事多由他开场。
姜扬说蜀州已定,应当选出良将驻守蜀州,管理蜀州收服民心,其余大部楚军可班师回荆,让兵将们稍作休息,再做打算。
正所谓一张一弛,方是成事之道。
楚军攻蜀打了九个多月,如今胜负已定,啃下这么一大块硬骨头,现在说要衣锦还乡,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因此姜扬此话一出,便有不少将领点头相应。
还等着将功赎罪的敖戈急了,姜扬话音刚落,敖戈便对着顾烈拱手道:“主公!末将认为还是应当趁胜追击,北上攻秦州,一举拿下秦蜀二地,岂不痛快!”
将领大多好战,此言一出,也有附和。
顾烈眉头微挑,似是有兴趣,但没回话,他看了眼姜扬。
姜扬对敖戈笑道:“敖将军能征惯战,忠心义胆,但蜀州局势未稳,将士们也征战日久,还是应当稍作休息才是。”
其实姜扬所言,就是把他开场的话换样子再说了一遍。
按照姜扬的性格,他这番论调必定是已经与主公商讨过,得了主公的首肯,所以他才会重复言辞,隐晦地劝敖戈闭嘴。
假若不是如此,按照姜扬的惯来做法,此刻该是循循善诱,把敖戈真心所想套个底儿掉。
但敖戈昨日在战场上因一时犹豫延误战机,险铸大错,此是一;昨夜他帐下杂兵又被姜扬和主公当场抓住给狄其野使绊子,此是二。
其三,敖戈不是楚军家臣,而是顾烈打信州时收服的敌将,他勇猛有余,机智不足,人不算坏,但心机又不少,他一直担忧顾烈对他有多少信任。
因此如此种种相加起来,敖戈此刻心内是焦急无比,哪里听得出姜扬暗地里的提点,紧走两步到堪舆台前,指着战事舆图急着反驳道:“主公坐断东南,前方三州均为无主之地,咱们攻下秦州,再拿下中州和青州,中原大地全入主公彀中,这天下便是主公天下,什么西风什么北燕,又有何惧之?”
那堪舆台十分宽大,摆在帅帐右侧,是以黏土沙土做出的立体地形图。山川崖谷惟妙惟肖,由专门的堪舆队实地采数再进行制作,战前制作,战后销毁,是楚军不外传之密宝。
此时这张堪舆台上有一大一小两面舆图,大的是战前所做的蜀州山川,小的是旧有的燕朝十州图。
众将随着走到堪舆台边,姜扬以羽扇指出路线,反问:“蜀州未稳,仓促攻秦,粮草供给如何解决?”
“就地征粮,就地征兵,”敖戈面上隐隐露出几分厉色,“蜀州已是楚军囊中物,还怕他们反了不成?”
原本闲闲站在一边旁观的狄其野忍不住笑出了声。
众将侧目。
敖戈暴怒:“小子尔敢!帅帐之中岂容你放肆!”
狄其野也知自己笑出声来是有些不妥,但一个被蜀兵拼死一搏弄得差点连主公都没了的将军,现在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怕他们反了不成”,着实是太过幽默。
要怪也不能怪自己,得怪说大话的敖戈。
但被众将行着注目礼,狄其野多少也有那么半点不好意思,毕竟军帐议事中笑出声来还是不对的。
他抬眼去看坐在帅位上的顾烈,被顾烈不咸不淡地还了个眼神,心里估量着顾烈没有生气,于是本就没打算客气的狄其野大大方方地不客气:“敖戈将军息怒,狄其野只是思及昨日战况,一时出神,没有故意取笑将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