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法医小姐(184)
她翻乱了她的房间,把衣帽间里的衣服扔到了地上,从酒柜里取出了昂贵的红酒打开来一边喝一边倒,被呛得连声咳嗽。
她流着泪,靠坐在了橱柜上,看着这一地狼藉:“你连我……也不要了吗?”
那个夜晚,她数不清楼上楼下跑了多少趟,数不清开了多少瓶红酒,数不清流了多少眼泪。
直到最后,拿铁锤砸开了阁楼的门,依旧是空无一人。她精疲力尽,就这样抱着一个酒瓶,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睡了过去。
次日清早,宋余杭头痛转醒,看着这满地狼藉,又后悔不迭。
“对不起,对不起,厌厌,得赶快收拾好,不然她回来看见一定会不开心的……”
她嘴里振振有词,去捡散落在门口的衣物,猝不及防间被一双皮鞋踩住了,拿不起来。
她顺着笔直的裤腿看上去,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对方西装革履,制服整洁,胸口佩戴了检徽,冲她伸出了证件。
“江城市人民检察院,依法查封已故江城市公安局技侦科法医林厌名下财产,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宋余杭懵了,看着他的嘴一开一阖,说的什么也听不清楚,她只听见了“已故”两个字。
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揪着对方的衣领吼:“已故?!已故是什么意思,你他妈的给我说清楚?!!”
她披头散发,浑身酒气熏天的,谁也没认出来这是昔日意气风发的宋余杭,宋大队长。
几个法警见她动手,冲了上来拦人。
宋余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清点了林厌的财物,从家里往外搬着东西。
她的名牌包包,奢侈品衣物,昂贵的高跟鞋,窖藏红酒……
甚至是一些小物件。
不小心碰倒的花瓶,一起买的烛台,摆件,扯乱的桌布,以及拽倒的鞋架,掉在地上的情侣拖鞋,上面毛绒绒的兔子耳朵被踩来踩去,脏掉了。
宋余杭目呲欲裂,歇斯底里吼着:“别碰它,别碰它啊!你们住手,快住手!”
几个法警险些按不住她,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是谁踹了她一脚。
宋余杭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挣扎着,拳头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几个工作人员复又上了楼,从楼上往下来抬着家具,林厌的健身器材,桌椅……
她一眼就看见走在最后的那个人手里捧了几个玻璃瓶,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她的千纸鹤,正试探着下楼。
宋余杭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咬着牙爬了起来,又踢又踹,又撕又咬,冲出了包围圈,捏着拳头就砸了过去。
“我说了,让你们别碰它!”
工作人员被打了个猝不及防,鼻血飞溅,尖着嗓子嚎:“疯子,疯子,还愣着干嘛,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扔出去!”
几个人高马大的法警复又上来撕扯她,宋余杭从他怀里夺过了玻璃瓶,抱得死死的,任由别人拳打脚踢怎么抢也不撒手,最后被连人带瓶一起扔出了门外。
她磕到了台阶上,鼻青脸肿,玻璃瓶摔碎在了马路上,花花绿绿的千纸鹤散落了一地。
这是林厌的梦想,林厌的希望,她对法医学的热忱,和对逝者的敬畏之情。
也是她的一颗破破烂烂却纤尘不染的赤子之心。
现在这颗心就躺在马路上,摔在泥泞里。
宋余杭疯了,扑过去用手围着,用衣袖拢着,把她沾了尘土的梦想又一一捡了起来。
瓶子摔碎了,不能再装了,她就塞进了自己兜里,衣服上两个兜全部装得鼓鼓囊囊,裤兜也塞得满满当当的。
宋余杭一边哭一边捡,实在没地方装了就捧在手心里,她膝行着,一边走一边掉。
有的落到了苗圃里,沾满了泥土,她捡起来吹干净,扒掉上面的泥,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一辆车过,扬起的尘土迷了视线,手里的千纸鹤又被风吹了出去。
宋余杭忙不迭去捡,早有一只手替她拾了起来。
她喜出望外看去:“林厌,你回来了——”
笑容逐渐僵在了脸上。
惊蛰穿着一袭黑衣,戴着鸭舌帽,遮去了那一头夸张的红发。
他从身后摸出了熟悉的物件,递给她。
一句话就让她泪流满面了。
“小姐的遗物,物归原主。”
修复好的机械棍经过一番苦战斑驳得不成样子,棍尖弯了,喷好的漆又掉了,上面暗红色的,是血迹。
宋余杭没伸手接,她咬着牙,红着眼睛,森森道:“遗物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惊蛰有一张混血儿的脸,不过不爱笑,也不大喜欢说话,那张脸上惯常地没什么表情,此刻却稍稍敛下了些眸子,眉头蹙起来。
宋余杭从他的表情里读到了一丝难过。
“你说啊!遗物……是什么意思?”她把“遗物”两个字咬得很重,说出口的同时心都在滴血。
惊蛰又把棍子往前递了一点:“我按照她的吩咐把人送到医院再折返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桥面上只剩下了这个。”
“后来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也结束了……”
宋余杭活了下来,林厌却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而去世了。
惊蛰略顿了一下,宋余杭已经扑了上来,死死抓着他肩膀。
那眼睛里全是血丝:“你骗人!你胡说!她答应过我会好好活,会好好活!”
惊蛰拨开她的手,退后一步。
“我见过她,太平间里。”
一句话令宋余杭如遭雷击,她踉跄退后两步,眼前一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急火攻心,连声咳嗽着,泪水簌簌而落。
她捂着唇,星星点点的血迹溅上了病号服。
惊蛰似有不忍,虚扶了她一把:“你得去医院。”
宋余杭摆手把人拨开,她摇着头,兀自挣扎。
“我不信,不信,你们都是在骗我,骗我……”
惊蛰:“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只听命于她一人,我不会骗你。”
宋余杭抹掉唇角的血渍,摇头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呵呵……哈哈哈……我不信……我不信……我谁也不信……除非她亲自来跟我说她不想活了……她答应过我她不会轻易寻死的……她答应过我会和我结婚的……”
惊蛰见她这个样,知道多说无益,把机械棍轻轻放在了她身边,点头离去。
“小姐很久之前跟我说过,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叫宋余杭的女人。”
“她说她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复仇,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不敢动心。”
“宋小姐,我想她……真的很喜欢你。”
“往后若有需要,惊蛰随叫随到。”
***
惊蛰走后,她一个人也不知道在这坐了多久,直到路边有好心人递来纸巾。
“小姐,没事吧?”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哭。
“没、没事。”宋余杭勉强笑了一下,泪又涌了出来,她跌跌撞撞起身,掀开自己的衣角,把掉落在地上的千纸鹤全部包了起来,就这么一瘸一拐,失魂落魄往家里走。
她没有手机,身上也没带钱,打不到车,就从白天走到了黑夜,从郊区走到了市中心,还穿着从医院出来时的那件单薄的病号服,在早春寒的天气里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嘴唇青紫。
走回家的时候,脚上已经磨起了血泡。
宋妈妈心疼地把人迎进了温暖的房间里,都快哭了出来:“你跑哪儿去了你,再找不到你妈妈都要报警了。”
宋余杭的眼泪早就被风吹干了,扯起唇角笑:“妈,给我找个玻璃瓶。”
宋妈妈看着她这一大兜的千纸鹤不解其意,却还是替她拿来了东西。
宋余杭一个个放进去:“一千,一千零一,一千零二……”
直到浑身上下所有的千纸鹤都放进去了,她忽地滚下泪来。
“完了,还少了这么多,林厌回来,一定会怪我没有保管好她的东西的。”
“余杭……”宋母似是想安慰她。
她却又似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妈,我去洗澡。”
说着,浑浑噩噩往浴室走。
打开花洒,把浴霸开到了最大,污水从头上往下滚,宋余杭脚边的地砖上渗出了淡红色的血迹。
她颤抖着,紧紧抱住了自己,在安静密闭的环境里终于能放任自己嚎啕大哭了。
宋妈妈在外面听得心如刀绞。
那个澡她洗了很久,直到深夜,直到身上都泡起了皮,直到伤口被磨破的地方肿胀,翻出了白花花的肉。
宋余杭才穿着拖鞋往外走,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宋母和季景行都还没有睡。
她们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等她。
宋余杭埋着头往过去走:“姐,我睡我哥的房间。”
宋母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余杭,过来坐。”
季景行也强撑起了笑容:“是啊,小唯也睡了,我们聊聊。”
宋余杭没动,看着她们一脸小心翼翼紧张兮兮的表情,苦笑:“姐,当初我哥……你有想过跟他一起去了吗?”
季景行点头又摇头:“想过,可是还有小唯,还有我父母,妈,你,我不能这么做。”
“那不就是了,我也是一样的。”宋余杭眼眶发热,又情不自禁掉下泪来。
今天回来的路上她有无数个瞬间想要走进汹涌的车流里,可是想起她劝林厌的那些话,她忍住了。
她的这条命是她用命换回来的,她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到了阴曹地府相见。林厌估计会跳起来狠狠甩她一巴掌,把唾沫星子喷到她脸上,大骂她没出息,是个窝囊废,并且老死不和她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