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139)
说到此处,又觉得十分难堪,偏过头去轻声道:“原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以后你们……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罢。”
说完眼角发红,水光若隐若现。那四人面露骇然,齐齐张嘴。还是柳缘歌反应最快,一把拉住沈誉下了楼,推他走到洛元秋面前,道:“师姐,你揍他一顿吧,我们不拦你了,实在不行,你将王宣也打一顿,好不好?”
王宣看起来很想转身就走,但硬生生忍住了,还配合地点了点头。
洛元秋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人,沈誉连看都不敢看她,低头弱声道:“师姐,你打我吧。”
洛元秋道:“我如今打你又有何用?不去种田就不去罢,人没事就行了。”
沈誉张了张嘴,挺直的脊背几乎要被她几句话压垮,愧疚之情难以言喻。洛元秋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飞快地走了。
柳缘歌急道:“哎,师姐!”
景澜连看也不看他们,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洛元秋不管不顾地冲出屋子,恼怒怨怼与相逢时的喜悦交织,使她倍感混乱,心绪起伏不定。出了门后,风雪扑面而来,她稍稍冷静了些,但又觉得沮丧万分。
她走在雪中,心想,大概自己根本不适合做师姐,什么振兴师门这种话,也只是师父说出来安慰她的。
如此一来,心便如滑入了万丈深渊,说是心灰意冷也不为过,人在漫天风雪中艰难行走,恍惚间像回到了从前那几年。如果这时候墨凐问她要不要去北冥,她想自己一定会答应。
正当胡思乱想之际,突然被人一把拉住了袖子。景澜满头满身是雪,气息不稳地看着她,道:“你要去哪里?”GgDown8
洛元秋不见她还好,一见她更觉得委屈,怒道:“关你什么事!”
景澜呼了口气,平静道:“怎么和我没关系了,你莫不是忘了,我是司天台台阁,若要说起来,还是你的上司。”
洛元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化悲伤为怒火,道:“是,你官大,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你说了算!”又自暴自弃般道:“不管了,这掣令我不当了!”
景澜拉着她的手,极为诚恳地说道:“方才是我说错话了,是我口不择言……你别生气了,要打要罚都随你。”
洛元秋咬着唇,眼泪顿时收不住。景澜慌忙去擦她脸上的眼泪,道:“别哭,都是我不好,别哭了……”
洛元秋不说话,用力往她胸口一撞,闷声道:“你自己想想你说的那些话,伤不伤人心?”
景澜只好抱着她,也觉得十分后悔,自责不已,道:“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了,一定好好和你说。”
两人站在风雪中,不一会就成了两个雪人,景澜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她低低的啜泣声,更是追悔莫及。洛元秋心中还记得她那些话,问:“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不想当我的师妹?”
景澜将她抱紧了些,低声道:“不,你做得够好了。”
“那你为何还那么说,也不告诉我他们都在城中!”
一片雪花落在她睫毛上,融化润进眼中。她低声道:“我只是怕师弟师妹们都回来了,你就再也不会这般看着我了。”
洛元秋不解地抬起头,看着她的脸道:“什么意思?”
景澜无奈,吻了吻她的眉心,道:“以后你自然会为他们分心,但我却想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不愿你心中想着旁人。”
“我不想做你的师妹,洛元秋,我想做你的道侣。”
作者有话要说:别人的女主都是在蜜缸里泡大的,但景澜这个人我猜应该是在醋缸里泡大的。
我王阿葵不提倡大家找这种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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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焕烂
“道侣?”
周遭的声音霎时一同远去,景澜只觉得心跳骤然加快了几分,紧紧地盯着面前之人,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她平生少有这般坦言心迹的时候,奈何洛元秋在这方面从不是什么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聪明人。景澜也看出些门道来了,若是再不把话说得直白些,恐怕她这次又要糊里糊涂地将自己的意思归为同门之谊一类师姐照拂师妹,自然无有不应。以后想说明白,那可就不容易了。
景澜一颗心悬在半空,隐隐有些后悔,感觉自己不该在这时候提及此事。她本想着等缓和些时日,两人相处得更为融洽后,或许再说这话似乎要好些。谁知受今夜情势所迫,她心中乱成一团,一怒之下快刀斩乱麻,将心中所藏多时的话说了出来。
洛元秋看着她,重复了一遍道:“你说,想和我结为道侣,是这个意思吗?”
她脸上的神情过于冷静,眼中带着几分审视,一寸寸地从景澜额头扫到下颌,仿佛有些困惑。
景澜心中咯噔一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师姐所思所想,惯来不能以常理二字定论,她根本猜不到她在想什么,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洛元秋在心中翻来覆去将道侣二字想了数遍,看着景澜紧张的面容,灵光一闪,暗道原来是这样!
寻求大道之路何其漫漫,远非常人所想的那般潇洒快意。数年如一日的清修苦行,静心定性,便如滴水穿石,或许穷尽此生时光,亦不能解玄妙道法一二,更别提参悟生死,通晓阴阳了,至少九成九的修士都达不到这种境界。
修行路上道阻且长,有人偏好孤身独往,也有人喜好结伴相游。寻一志同道合的修士,两人一起参寻道法,既淡化了清修中的孤独寂冷,又避免深思苦虑疑难之处,导致钻牛角尖走火入魔的危险。如此一来,道侣之说便应运而生,人人争相效仿,唯恐落人之后。
想起之前的种种,洛元秋心底微微一叹,原来师妹竟是这个意思,无怪她喜怒不定,时好时坏了。
她审视的目光突然一变,将景澜推出些许,自己也跟着后退,两人之间隔着五步,她揉了揉手腕冷静道:“实力相当之人方可结为道侣,师妹,不是我有意这么说,但以你之能,我觉得你是打不过我的。”
景澜无言以对,甚至有种预感成真、果然如此的微妙感。
洛元秋以手背抹去落在眼睫上的落雪,垂眸道:“不过道侣的确是比同门的关系要近许多,我记得你之前似乎也说过,要与我亲近,是这个意思吗?”
景澜静默许久,张了张口,道:“不错,我是这个意思。”
洛元秋却走近几步,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道:“但我从未听过咒师与符师还能结为道侣的,这二者志不同道不和,于道法见解上更是分歧颇多,一言不合便能大打出手。你想做我的道侣,就不怕到时候我……嗯?”
她越想越觉得景澜奇怪,放着好好师妹不当,竟然想来做她的道侣。但她心中又有些不合时宜的高兴,师妹不可随意动手惩戒,但道侣就大不同了,一天打三顿都算是少的,也没人会说什么。
景澜听了她这一番对道侣的清奇见解,顿时肃然起敬,拂去肩头落雪道:“多谢,我打不过你,此事还是算了吧。”说完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洛元秋见她走,顿时懵了,忙拉住她道:“等等!你明明说想做我道侣的,别走啊!”
景澜直白道:“是,但我不想被你打死,所以还是别了。”
洛元秋心中所想被她道破,不由心虚道:“我只是说说罢了,又不会真的动手,你看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景澜叹了口气,掰开她的手道:“师姐,你就饶过我罢,我还想再多活几年。”
她道:“方才是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这样吧,我给你跪下赔礼谢罪,我们依旧是同门,我依旧是你的师妹,道侣那些话,你就当我是胡说的吧。”
说着她当真就要跪下,洛元秋慌了神,道:“那你说的,呃,道侣……”
景澜真诚地道:“但我觉得还是命比较重要,师姐你说呢?”
洛元秋胡乱点头,托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跪下,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她看着景澜诚挚无比的眼神,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口,干巴巴道:“你别跪了,我不会打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