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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高低(42)

作者:半吐云 时间:2022-01-30 09:52 标签: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欢喜冤家 婚恋

  大爷笑了笑,“找小姐妹玩呐,现在能玩一块儿,以后难说咯。”他的嘴像泡过辣椒水,什么戳人捡什么说,但也算给小同行面子,“等着吧,她出不来,我喊她。”
  卯生先前只担心会在八中门口碰到俞任的妈妈,后来又担心见不到俞任,听大爷这么一说简直喜从天降,“啊,麻烦您了。”
  大爷摆手,等到交卷的铃声一响,他还捧着铁饭盒慢悠悠地吃午饭。卯生看出饭盒上的字已经掉了大半红漆,上面的痕迹能辨认出“柏州越剧团”几个字。十二点半了,大爷还没动静,卯生有些急,从门前伸出半个身子看学校里的动静。
  大爷嘴里嚼着菜帮子,“再等十分钟,要将卷子都收好。”他指着门口的凳子,“你坐着等。”
  俊俏孩子门神一样坐定,不仔细瞧她紧紧抓着膝盖的手还以为她多淡定。时间到了十二点四十二分,八中内的教学楼渐渐传来聒噪的人声,吃完饭的大爷放下筷子擦擦嘴,一边用舌头顶着右上牙缝扫残渣一边拨了电话,“喂?广播台的同学到了没?哦,那巧了,你给广播下,请高一5班的——”他转头问卯生,“你同学叫什么?你叫什么?”
  “她叫俞任,我叫白卯生。”卯生脸上浮上笑意,手指都抠进牛仔裤的洞里。
  “请高一5班的俞任速到校大门口传达室,她的家人白毛生等着她。”发不对“卯”音的大爷放下电话,再扫了遍左上牙,“说同学不方便。”
  卯生站起来,“谢……谢谢您。”
  大爷挥挥手示意别客气,“就在这儿说啊,我去涮碗。”说完他走到传达室外自顾洗碗,八中刚刚考完试的学生们从不同的门中涌出,他们身上的蓝底白条的校服构成了清爽的海洋,洋流自觉地像食堂方向延伸。他们的说话声、吵闹声、开心的解放声、追逐声还有脚步声汇成了轰隆隆的节奏,一下一下敲击着卯生的心——俞任在哪里?她从未如此想念过俞任,甚至紧张得手心冒汗。
  这时一声前哨般的奏鸣曲打破了校园上空,轻灵的女声响起,“请高一5班的俞任同学速到校大门口传达室,你的家人白毛生等着你。”女声将这句话重复了三遍,尤其读到“白毛生”第二遍时还漏出了笑声。
  忙着奔向食堂的同学们也注意到了,伴着这个小插曲也哄笑出来,而刚帮老师将试卷送到办公室的俞任以为自己听岔了正愣住,路过的同学笑,“俞任,白毛生是你什么人啊?在门口等你呢。”
  俞任说知道了,她和老师说了再见后稳步离开办公室,忽然拼了命的加速百米冲刺向大门口,卯生来了?卯生来了!
  等着她一起吃饭的怀丰年瞧她这速度都愣神,“嘿这个俞任,早知道上次运动会让她报短跑啊。”她推了推绑了痛风贴的眼镜腿说。
  俞任穿过蓝白相见的河流,奔过矮樟树,白色的运动鞋快成了风火轮,脸部也因为激烈运动染上红雾。她不顾别人的眼光,奔向她的家人白毛生。这时广播台的同学又敬业地重复了三遍,“请高一5班的俞任同学速到校大门口传达室,你的家人白毛生等着你。”俞任则在声音中加速跑,全校师生成了她的背景板。
  等看到传达室门前那个立着的高挑身影,还有白毛生抑制不住的笑脸时,俞任停步先看了眼四周,随即上前和卯生紧紧抱在了一起。卯生的怀抱还是软中带硬,她的骨头变得更硌人,她的手掌依旧暖和温柔。卯生没忍住泪,将俞任搂紧怀里,“俞任……”她的脸贴着俞任的,泪水凝聚了两张年轻的脸蛋。
  戏校的宝哥哥哭得比林妹妹还要水淋淋,卯生还原地跳着,又是伤心又是开心,“对不起啊,我现在才回来找你。”
  俞任也只好随着她的节奏跳小步,和卯生一块儿双兔伴地走,“对不起,我没办法天天打电话,学校也不放假……”
  洗好碗剔完牙的大爷转身看到这场面呆了下,“诶,诶,跳进屋啊。搁大门口让人瞧着呢。”大爷工作严谨,生怕让领导老师看到他放了后门。
  俞任这才拉着卯生进传达室,她止住哭了,兔子怪还在嘤嘤呜呜。她被逗笑,给卯生擦着泪,“我没想到你来看我。”
  卯生不好意思地也擦泪,“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她将食品袋交给俞任,“学校里吃不到的爆鱼还有肴肉,哦,还有蛋糕,这是排骨……这是你爱吃的话梅。”卯生的另一个袋子内装的是从省城外文书店买回的几部英文小说,“这是你一直念叨的奥斯汀的书。”
  两个孩子亲亲热热地拥抱分开、擦完泪珠后就快进到了礼物简介阶段,碍于光头大爷在,卯生咽下口水,“我……我还是得转学到省戏校,但是放假我会回来找你的。俞任,我毕业了就去上海唱,你也去那里读书好不好?”
  俞任的心“咯噔”一下,但卯生的邀请打动了她,她点头说好。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低沉下来,进入了无声胜有声时期。卯生忽然想到俞任下午还有考试,她还必须午睡休息下,“你……你先回去吃东西,下午考试加油。”她劝俞任。
  俞任摇头,“不着急。”
  她们又对着站了会,卯生想拉俞任的手,但此时只能紧张地将手背在身后。俞任想再拥抱卯生,却担心地瞥了眼光头大爷。大爷广播此时报时北京时间一点,卯生狠下心,上前将俞任再抱了抱,“回去吧。”
  俞任抬头看她,总觉得卯生虽然还是爱哭,但整个人多了丝坚韧,她伸手拍拍卯生的肩膀,“下周末我肯定放假,你还在柏州吗?”忽然她沉下眼——是啊,怎么还会在柏州?她和卯生的未来除了那个上海之约已经分岔再分岔,从柏州岔到了省城,从她们俩之间岔到了母亲俞晓敏眼里心里。
  比分岔更熬人的是离别。
  离别是个什么鬼玩意儿。俞任算明白了,她是人生缩写的无奈,小写的惆怅,大写的难舍和仿写的不甘。可她只能帮卯生整理了衣领,指了指那破洞裤子,“你得多穿点。”
  卯生说好,送俞任出了传达室。目送一步三回头的俞任离开后,刚满十六岁的她忽然看着天长叹了一气。眯着眼听戏的大爷睁开眼,“气还不错,挺长。”


第34章
  柏州市的基建永远看不到巅峰,因为每年都在上一个新高峰。西边的城中村藏在高楼下,犹如森林大树下的斑点毒蘑菇。要说这些毒蘑菇有什变化,那就是墙壁上多了好些个画上了圈的“拆”字。
  柏州市新柏区新桥街道的工作组进进出出忙了大半个月,各家的毒蘑菇尺寸都被摸了个底。这家五百平,那家六百平,还有的蘑菇有上千平米。袁惠方家的蘑菇长相略显憋屈,因为被左右夹击了二十年,又希望多占点日照和门面,只好如同胖得挤不过宅门而不得不侧身的人一样左支右绌,竟然也撑出了四层楼四百八十多平米的空间。
  袁惠方家的拆字就树在联通店门头的正上方,犹如糟了黥刑的宋江。而袁惠方在工作组来量地时就使出了软硬齐下的双保险,为的就是多量出三五个平方。
  给人家客气地倒上热茶后,她指着门口的阶梯说“这水泥也是我们家的,怎么不算我们家的平方?”再指楼顶随意搭建、堆满了以前搞小宾馆创业时置办的破柜子破椅子,“这是我们家的小五楼,怎么不算平方?”
  工作组的人公事公办自然不能开这个后门,袁惠方就打开大门说亮话,一脚踩着她为了公义而延伸到路上的台阶上,一手扯着丈夫刘茂松的衣领子,“你也说几句啊你死人啊?”
  刘茂松不好意思地看着围观的熟人生人,“你搞什么呢?人家量多少就是多少。”
  “那毛信霞家怎么多量出来两层?她家去年又赶着搭了两层楼,窗户门都还没来得及装呢。我家五楼加个小杂货间怎么就不算了?”袁惠方横肉颤抖,双目如炬,抛下这个问题后停顿了几秒,让看客的口味被调到了极致,“因为毛信霞她妹妹是街道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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