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30)
所以棍棒打在身上的时候,他也是开心的,一个人忍受苦难总比两个人都坠入地狱要好。
然而当他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杨洁把浑身脏兮兮的小菲带了回来,在他面前走了一圈,然后抱着不断喊着二阳哥哥的小菲离开了小黑屋。
那一次宋晚洲被打得格外狠,直到他连闷哼的力气都没有,才把他一脚踹开,算是告一段落。
第二天一大早宋晚洲被带出小黑屋,用绳索绑着丢在走廊上,当着他的面,杨洁把小菲送进了招待房里面。
门关上之前,小菲都还着急地问宋晚洲,他有没有被打。
无论宋晚洲在门外如何求饶,恳求杨洁放过年幼的小菲,也压不住里面传来的男人阵阵欢愉声,以及小菲撕心裂肺的哭喊。
小菲朝气蓬勃地进去,出来却是被其他人抬了出来。
那天之后,没有人再见过小菲,杨洁告诉其他‘好孩子’,小菲是因为表现得好,客人喜欢她,把她领养走了,以后就是享不完的福分。
所有人都羡慕她,说小菲虽然人傻,但是命真好。
只有那天被强迫着打扫卫生的宋晚洲知道,小菲命不好。
棍棒打在身上,他只有把所有难受都往肚子里面咽,因为他的命也不好。
因为插手小菲的时候,差点让重要客人生气,宋晚洲被轮流打了一整天,直到彻底昏迷过去。
等他稍微清醒后,就得知他被安排了收养。
刚开始他害怕极了,想起那些叔叔的嘴脸他都感到害怕,所以在被通知后立刻浮现了逃跑的想法。
杨洁早就知道宋晚洲不是个安生的主,这一次他连福利院大门都还没跑出去,就被抓了回去,打到下不了地,直到领养前一天才算是伤好了一些。
第二天,把他从黑暗中拉出来的宋宽予夫妇便出现在了窗外,直到那一刻,他才感受到照射在身体上的阳光是有温度的。
————————————————
“小景,有时候我真的好想我的亲生父母,还有姥姥。他们走得太早了,我一个人真的好孤独啊。”
“要说对不起的人应该就是韩君靖了。他对待我就像亲弟弟一样,这些年一直在等我,但我明明已经回了杭州,却还因为不敢面对过去,不愿意去见他。”
“以前帮过我们家的人有很多,我却一个都不记得模样,就更别说当面感谢人家。”
“王贺算得上我唯一的亲人,他对我不好,我知道,可我就是恨不起来。他很恨我爸爸,却很爱我妈妈。我曾经在他的工作室看见过他为妈妈和姥姥画的画像,很好看,是我没见过的模样,大概他画的是妈妈她们还年轻时候的模样。真羡慕他什么都记得,我却连张照片都没有。”
“福利院那段日子,我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里面的人腐烂至极,明明她们都是坏人,那些孩子们却一点都不觉得有错,甚至极力地讨好着她们,只为了下一顿饭能吃的更好。”
“想来他们也都没有错,都是为了活下去,哪里需要区分什么高洁和堕落?”
“每天盖着腐臭味的被子,一个大通铺上面挤满了小孩子,也没有区分男女。福利院每年都要翻修,说是翻修,其实也只是用劣质的白漆把泛黄的墙壁刷一遍。白天的时候因为一直在外面做事情没察觉,一到晚上躺在床上闻到那个味就睡不着。”
“不知道该怎么给你描述那个味道,最近像是出现幻觉一样,总觉得又闻到了那个味。”
“小景你说是不是我鼻子出问题了?”
宋景从背后抱住陷入回忆感到痛苦的宋晚洲,温热的脖子紧贴着他的冰凉,环住他的腰不断收紧,用行动证明着他在宋晚洲身边,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泪流满面的宋晚洲感受到来自脖子的痒意,轻扯嘴角,话语哽咽道:“小景你知道小菲为什么会被抓回去吗?”
“她可真是一点都不听话,让她不要出声,结果杨洁她们一喊我的名字,那个傻孩子就立马喊哥哥。”
“那年小菲还没到五岁啊。”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宋景将脸埋在宋晚洲微微颤动的身体上,不停地摇头,“哥哥...不要说了。”
许久没有从宋景嘴里听到过‘哥哥’的字样,宋晚洲伸出手放在宋景的头上,轻轻地抚摸,温柔地说:“最近做了好多噩梦,每晚都睡不着。能值得高兴的片段怎么也记不得了,能想得起的居然全是在北京的那段日子。小景,如果不是遇到爸爸妈妈,我可能...”
宋景捂住宋晚洲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眼里泛着光,眉头紧拧,说:“没有可能!”
宋晚洲笑着说:“小景,真的很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家。哥哥做得很失败,没有照顾好你的情绪,之前让你受伤,你正值青春期,我也不懂安慰你。”
“以后哥哥不会再瞒着你了。那个安眠药的事...”
宋景擦拭着宋晚洲还挂着泪珠的睫毛,声音不由自主轻柔下来:“宋...哥哥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宋晚洲哭过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眉眼再次弯起来,目光落在垂眸的宋景身上,张开手,轻声说:“哥哥可以抱你吗?”
有些期待,又有一些紧张。
宋景楞了一下,随后站起身,俯身把宋晚洲抱住,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哥哥,你永远都不会一个人。”
宋晚洲今晚算是彻底对宋景交了心,虽然宋景一直没说透他最近的行为究竟为何,但宋晚洲还是心满意足地唤着他弟弟,让他再喊一声哥哥。
两人温存了好久,等到宋晚洲突然意识到第二天一大早两人还要往学校赶的时候,才松开环住宋景的手,作势要起身回房。
宋景偏生不松开,难得放软了态度,学着以前撒娇的模样:“哥哥,今晚留下来吧。”
“怎么了...”
宋晚洲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宋景就噘嘴,跟受了委屈一样:“以前说要和哥哥一起睡,哥哥从来不会拒绝我的。哥哥刚刚还要我的拥抱,现在就不要了吗?”
宋景靠在他肩膀上,看不到他的神情,宋晚洲只当他是听说自己要做噩梦,特意安慰自己,所以稍稍犹豫半刻就答应了。
两人照常是宋景睡在靠墙的一方,而宋晚洲睡在外侧。
宋景翻了个身抱住正要闭眼的宋晚洲:“哥哥睡吧,不会做噩梦了。”
虽然小时候宋景也是这样缠着要抱着睡,但现在长大了,尤其是更加强势的宋景让宋晚洲心里感觉有点奇怪,但还是没说什么,笑着回了句“晚安”,然后关上床头灯,酝酿起了睡意。
说来也真是奇怪,在宋景怀里,闻着他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香气,脑袋居然不再胀痛,渐渐睡意袭来,只需一瞬便真的睡着了。
等怀里人不再动作后,宋景睁开眼,紧盯着依偎在他胸膛睡得正香甜的宋晚洲身上,沿着他柔和的眉眼一路擦到微微张开的双唇,最后静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在他眼皮上落下一个轻吻。
“哥哥。”
“以后只会由我来陪着你。”
宋景从小到大都是跟在宋晚洲身后,算得上是宋晚洲带大的,他印象中的宋晚洲总是眉眼带笑,无论对着谁都是得体又礼貌,从没发表过不满,就更别说是发脾气。
所有人都喜欢夸他懂事,聪明,只有宋景直到那微笑背后的疏离和淡漠。
对着宋景,宋晚洲随时随地记着他哥哥的身份,关心他,照顾他,什么都让着他,比亲哥哥还亲。
但却总是用一幅长辈的模样,只给他展现故作坚强的后背。
今天是他第一次看到宋晚洲忘记身上所有标签,自然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宋晚洲对宋景来说就是院子里含苞待放的玫瑰,原本用来保护自己的尖刺被人一点一点剃除,早已习惯他的存在,惊鸿一瞥才发现他的美丽,闻到他的芬芳。
玫瑰花是开在自己家院子里面的,除了他,不可以有任何人可以触碰他的玫瑰,看也不可以。
然而玫瑰花不会只为他一人绽放。
宋景抚摸着宋晚洲的白皙的脸庞,想要在他开得最灿烂的时候将他摘下,做成标本留住他永恒的美丽只可以自己欣赏。
“哥哥,你可要乖乖等我。”
第32章
杭州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从天还没亮就开始了。等到人晨起的时候就发现整座城市朦在细雨和薄雾之中,添了几分闲散,让人忘了今天竟然是周一,舒适的温度实在适合贪睡小会儿。
昨晚比较闷热,与宋景相拥入睡,他弟弟体温较高,把他硬生生捂了一头的汗,半夜起来打开了窗户。早晨的时候凉风钻了进来,掀动窗帘,吹拂在紧抱一起的两人身上。
宋景早在下雨之前便醒了,替宋景拢了被子,看着窗外吐白的景儿,踩着点把宋晚洲昨晚调的闹钟掐掉,然后静静等待他难得会赖床的哥哥睁眼。或许是降温的原因,宋晚洲睫毛微颤,像幼猫一样轻咛两声,开始朝着热源拱,感受到脸上传来的温度后才又慢慢平静下来。
“阿丘~”
宋晚洲鼻子一痒,被自己的喷嚏惊醒,刚睁眼发现外面已经大亮,雨势渐大,聚滴成流顺着窗面滑落。连忙坐起身,眼里还噙着哈欠逼出来的泪珠,刚一开口发现喉咙有些干疼,说出来的话也有点嘶哑。
“小景,早啊,现在几点钟了?闹钟好像还没响。”
宋景也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撑着懒腰把床头的闹钟丢给有点发懵还在状态之外的宋晚洲。
头晕发涨,眼皮也感到沉重不已,整个人都处于快要栽倒再次睡着的状态,结果接过闹钟定睛一看,顿时瞌睡全走光了,连忙下床。
“小景,快,快起来,都已经过了七点,早自习都开始一会儿了,再耽搁几分钟早上第一讲都该赶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