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灵人(70)
“虽然如此，可全局谁不知道咱们组门槛高，程欢大队长向来一视同仁，挡回去多少关系户？好在我幸运地进来了，虽然这并不光彩。我谨言慎行，不想辜负你。程队，我害怕你不要我，更怕你看不起我。”
“在顾宁的案子里，我发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还有那些平时在停尸间里飘来飘去的亡灵。等时间再长点，我知道你们也和普通人不一样。”
现在程欢的表情彻底僵了，想起他们一边抓鬼一边演戏说胡话的日子，顿时有种全组人都被姜海波鞭了尸的感觉。
“可重案组一直是重案组，一直义无反顾做着自己觉得对的事，直到宋晴消失之前……”他低着头不敢再看程欢，说，“宋晴告诉我她的彷徨与坚持，虽然我当时一点也不懂，可是，直到她彻底消失，我才发现关于她的所有记忆似乎只存在我一个人的脑中，我突然明白，令她不安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的记忆开始重组，古庙、喧闹，还有我的手……”
姜海波抬起自己的手，细细端详说：“我的手能够泛起白光，在停尸体间里，被我摸过的尸体，他们身上的伤痕会消失。我无意间撞到林姐，她在帮尸体超度，我还鬼使神差地去帮忙……”
程欢顺着姜海波的话，大脑飞速运转，他一直以为吴爷临走之时的那句“找到他”，是拜托自己照顾姜海波，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砰！”
王严飞起一脚，踢翻了棺木上的盖子，木盖原地转了两转，向盘古大帝的金像直直飞去。棺材内泛起莹莹蓝光，“嗯……” ，程欢痛呼一声捂着胳膊跪倒在地上，斩魂刀再一次落到地上。
李承天扭头看了眼程欢，正要上前，却被王严拦下。
姜海波向前走了一步，嘴唇凑在程欢的耳边，沉声道：“当年爷爷心疼你，投了毒，王大少把你去肉剔骨，碎了尸体，就着村口的野坡埋了，好不容易等到半夜，爷爷带着我，又把你挖出来让尸骨进了棺材，葬在了盘古庙的后院。顾宁案逃掉的碎尸、杨青不灭的魂灯、宋晴被超度、盘古村的守灵人，还有……每一次图腾巨痛的发作，你不觉得这一切早就被安排好了？所谓命运，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力量推动着所有人向前走，只要活着就没有人能够拒绝，李副自以为能够救你，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他再次捡起地上的刀放到了程欢的手里，继续说：“是非善恶自有公道，这件事没有人能帮你，等图腾满了，你就会被超度，到时候，白骨枯萎，天地间将重新归于混沌，当然，这对于你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程欢把刀攥在手里，怔怔望着姜海波，几滴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地上。
姜海波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程欢，神色淡然：“程队，你没什么时间考虑了，尽快选择吧。”
林乐拽着赵连昕正帮忙打架，一扭头，就看到程欢跪在地上，惊呼：“程队！”
李承天一掌推开王严，匆匆向程欢奔去，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这才看到他胸前插着斩魂刀，红在胸口一大片。
李承天张了两次嘴，才从喉咙里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程……”
程欢闻声转了下脑袋，嘴角上扬，勉强露出一个沾满苦涩的笑容。
李承天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程欢呢喃道：“如果……如果非要有人为这善恶搭上生命，这……这个人必须是我。告……告诉宋局，这次……这次要请一个长假了。”
“程欢……”李承天的话音中已经带了哭腔。
黑衣人落步，款款向他们走来。
程欢看了眼王严，喘着粗气继续说：“看……看过了生死，执着、善恶，总认为皆是虚妄，也许你觉得这世间可笑亦可悲……可风雨过去，总会有人因为新生而展露笑颜，因为重新看到太阳的光芒而欢呼雀跃，也许度灵是一场浩劫，可我认为……这……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他目光低沉，渐渐失了颜色，“度……度灵人……程欢拜别十殿阎王。”
魂灯从程欢手中滑落，落在地上，碎得一干二净。
第69章 结局
程欢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他反复做着一个梦，梦里，他又变回了小书生，从被抓，到吊在树上，浑身烤得火辣辣地特别难受，然后被投毒，喘不过气。
当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程欢终于松了口气，低沉而寒冷的声音骤然响起，环绕在身边，让他禁不住瑟瑟发抖。
那人淡定从容，问道：“看明白了吗？”
是他……
“藏钱的不是吴爷，是他的孙子？”
那人似在轻笑：“死门既是生门，吴爷帮你指了路，也要你能救自己。”停顿片刻，那人又说，“回去吧。”
“哪里？”
半晌，那人才幽幽道：“怨念回头，向善既是重生。”黑暗的声音渐渐落去，隐隐约约留下一句：“程欢，恭喜你。”
程欢说：“是我该谢谢你。”
一道阳光在眼前晃过，四周都是惨兮兮的白。程欢迷迷糊糊想要睁开眼睛，可是，他觉得眼皮很沉，硬邦邦地坠着就是打不开。
半梦半醒中，他听见姜海波一边啜泣，一边委屈巴巴地说：“程队，你赶紧醒醒吧！你别睡了，我的清白现在只有你能证明，你再不醒，我五年警校四年外勤都得白干，李副准备把我发配到后勤扫大院去了！赵哥已经去扫厕所了！”
他苦笑一下，睡了这么久一觉醒来居然听到的先是告状。他又使了下劲，这才慢慢睁开眼，把手挪到姜海波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姜海波猛然一抖，擦了把眼泪抬起头来，抽抽鼻子，以为自己眼花了：“程……程队……你醒了？？？”
程欢用力扯出一个微笑，说：“该醒了……”
姜海波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张开双臂扑出病房，一边跑一边大喊：“程队醒了，快来人啊！程队醒了！”
医生带着护士一起进门，听了心跳，量了血压，说：“呼吸机可以撤了，只要能醒就证明已经安稳度过了危险期。”
“我……我昏迷多久……”
小护士过来换了液体，说：“一个月了。”她趁着扎针的时候，低声问，“对了，你爱人是不是还不知道呢？刚刚看他出去了，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男朋友，天天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嚷嚷着什么时候你能醒了让他以身相许。”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小护士扭头一看，掩着嘴笑了笑，拉着医生出了门。
程欢扭头，看着门口的李承天迈着僵硬步子走进来。他脸上的胡子看上去很久都没有刮，冒着胡茬满脸泛青，人似乎也瘦了一大圈，眼睛凹得更深了，这会里外都泛着红。
李承天快走几步扑到床上，握着程欢的手，颤抖地说：“你……你总算醒了……”
程欢嘴角扬起，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有气无力地说：“再不醒组里的两苗人都要被你发配边疆了？”
李承天抽一下鼻子，咬牙切齿地说：“程欢！你个大混蛋！”
程欢笑得胸口疼：“是是是……我混蛋……”
李承天紧紧拉着程欢的手，委屈巴巴：“他妈的你说捅刀子就捅刀子，不是自己的肉吗？也不知道跟我商量，我差点就要跟着你一起捅了，幸亏他们拉着我，说你还有气，要不然把我害死了，你就等着守活寡吧！”
“我不是故意的。”
程欢回得低声下气，让李承天听了更加心疼，说：“算了，我自己还不是一样，跑倒河底背着你打算献身，我有什么资格说你！以后咱两都不许这样了，听见没？
程欢点点头，说：“好，听你的。”
李承天眼珠子一转，说：“不对，你还有错，你最后连句话都没留给我……一句都没有！！！程队，你觉得你这么做合适吗？好歹相处一场。”
程欢无奈地笑了笑，说：“我以为你知道的……”
李承天明知故问：“知道什么？”
程欢伸手，扶着李承天的脸，红着眼睛说：“你不是都跟小护士说了吗？爱人……我爱的人……”
李承天哑着嗓子，带着气音说：“你大点声……再说一遍……”
“我爱……”
程欢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姜海波豪迈地喊叫声打断：“程队，宋局来看你了。”
李承天赶紧擦了眼泪和鼻涕，叨叨道：“一个局长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就怕你醒来不干活！”
程欢苦笑，不过短短的一个月，李承天居然这么暴躁，怪不得姜海波要趴在自己床头哭。
宋德令迈着外八进门，喜笑颜开：“刚进楼道，我就听见小姜说你醒了，好消息啊！哈哈哈……”后面跟着林乐和姜海波两个小鬼头。
宋德令把水果递给李承天，眼睛一瞟，说：“一个大男人，又哭，三天两头的哭，真没出息！”
李承天：“……”
姜海波：“……”
程欢：“……”
林乐戳刀：“丢人！”
宋德令坐到程欢的身边，语重心长地说：“程欢啊！这抓贼归抓贼，以后可不能这么拼命，你要下次再这样，我都没法干了！你可是咱们队里的先锋，这……这没了你……我……我……”
程欢一听话音不对，一脸惊吓看着宋德令，赶紧说：“宋局，我没事了，会尽快归队的。”
宋德令一听，立即来了精神，刚才的难过一晃而过，拉着程欢地手激动到说不出一个整句子：“好……好样的！这我就放心了！！！”
李承天把程欢的手赶紧夺过来，小心翼翼放进被子里，说：“他这刚醒，还得好好休息一阵呢？”说完，使劲冲林乐和姜海波时眼色。
林乐和姜海波架起老头，说：“领导，程队不能太劳累，咱们先走！这不是有李副陪着他！”
宋德令狡猾地说：“好……程欢啊！这小李对你确实不错，你们……哎？你……你俩慢点……我心脏不好……”
李承天看着林乐和姜海波一左一右两个活宝，拽着宋德令出了门，笑意扬到了耳朵边。
程欢看着他们走远了，认真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承天冲他眨了眨眼，说：“一生一死两道门，林乐是生门，姜海波是死门，两个小鬼聚在一起帮你大开生死门，造化呀！死生循环，生生不息！”
程欢笑了笑，说：“尽胡说八道，你这结案陈词也太牵强了！”
李承天凑近，温柔地说：“别想那么多了，你够累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度灵人了，而是实实在在的人。”
程欢皱眉：“什么意思？”
李承天捏了下他的脸蛋，说：“你试试，有血有肉，是个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