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灵人(21)
程欢沉默一下,问道:“这……是爱情吗?”
李承天向前走去,淡淡地说了句:“重要吗?”
滨东美术学院有将近百年的校史,一进校门,他们就被浓烈的艺术氛围所包围。每一栋建筑外围的墙壁上,都有五颜六色的涂鸦,沿路还有数不清的雕塑。
他们在办公室查到了顾宁所在的宿舍,宿舍两人一间,开门的正是他的舍友张东,碎屑的短发,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一看就是学生。
程欢亮了身份,开门见山问道:“顾宁多会回来?”
张东说:“他很久没回宿舍了,打从这学期开始,就在外面租了房子,最近连课都没有上过。”
程欢问:“你知道他租房子的地址吗?”
张东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他那个人有点不太正常,有一些……一些不好的癖好。而且私生活也很混乱,其实我都申请了好几次调换宿舍,学校就是不给批。”
“不太正常?你能不能形容的稍微准确一些。”李承天问。
张东说:“不光是我这样的觉得,他的事基本上全校都知道。老实讲,跟他分到一个宿舍,简直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了。”
李承天在房间环视一周,对面床上一副被褥卷着放在一边,露出的床板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灰,他问:“这是顾宁的吧?”
张东点点头。
他顺着床,打开衣柜的门,看到里面只是零星放着两件T恤,还都是短袖。
李承天说:“都是过季的衣服,看来确实是很久没回来了。”他合上衣柜,看着张东说,“什么叫做正常?什么叫做不正常?一个人能够忠于自己、做自己,就是最正常的事。我看不光是你,你们全班,甚至是全校的老师同学,都看不起他吧?”
张东紧张地搓了搓手,有些着急地说道:“倒也不是看不起,就是……不太好适应。你知道……一个男人总是打扮成女人的样子,实在很奇怪。”
李承天没有说话,又看了看屋子角落里大大小小的箱子问:“这里面都是你的东西?”
张东点点头,略带得意地说:“大部分都用来装画的,我是从本校直接保研上来的,四年大学再加上一年读研,东西确实多了点。”
李承天问:“顾宁的呢?”
张东顿时脸色有点难看,支支吾吾地说:“没……这都是我的,他平时很少回来。”
程欢走过来,问道:“为什么说他私生活很混乱?”
张东厌恶地撇撇嘴,说:“他平时穿成那样也就算了,之前住校的时候,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一个男生半夜三更地送他回来,就上个月,又换了另一个男生,两个人还在学校里拉拉扯扯,也不嫌害臊。”
程欢说:“还记得具体的日期吗?”
张东稍稍考虑一下说:“你等等。”他走到墙角处,在一堆裱好的画里翻了好半天,拿出一副看了一眼说,“10月21日。”
“这么确定?”程欢问。
张东点点头说:“嗯,那天我刚赶好这幅画,时间晚了点,结果一进院子就碰上了,你看,这画上还有日期。”
程欢走过连画带日期拍照发给林乐,放了手机,说:“后来呢?”
张东说:“后来我直接回了宿舍,本来以为他那天晚上会回来,结果也没有。”
程欢问:“顾宁在学校的日子不太好过吧?”
张东撇开目光,微微低头摆弄着手指。
程欢说:“本校升研充满了优越感,却被分配到一个你根本看不上甚至是带有歧视意味的室友,这么多箱子,领地意识很足啊。”
张东一听,立即抬头看着程欢着急地说:“我没有欺负过他。”
程欢眼神瞬间冷下来,厉声问道:“那欺负他的是谁?”
张东眼神忽然闪烁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知道……”
程欢拿过他手里的画,问:“画是在什么地方裱的?”
张东说:“老……老鼠街。”说完撇过眼不敢再看程欢。
程欢缓缓道:“你确定你只是在学校里见过顾宁?或者你还隐瞒着一些你觉得自己不应该说出来的事?”
张东低着头,沉默不语。
程欢看了一眼李承天,说:“走吧,看来这些事情我们还是问当事人比较清楚。”
“等等。”张东忽然叫住了他俩。
程欢回头,看着他。
好半天,他才嘟嘟囔囔地说“你说得当事人是谁?”
李承天说:“‘艺’画室的负责人就要被扣留了,不过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顶多是叫回来协助调查,没有证据,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张东听完,又低下头来不说话。
李承天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能考上滨东美院并且保研,从正常年龄来推算,你人生大半的时间都被耗在作画里。我听人说过,搞艺术的人身上都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偏执,时刻准备好不求回报的耗费光阴,哪怕没有结果都不会放弃。说实话,我确实很想知道,当崇高的信仰被玷污,当誓死捍卫的东西被践踏,当所有在意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的时候,人,究竟是会选择变成怪物,还是会默默承受这一切,就当没有看到?”
张东抬起头来,看着李承天的眼睛微微泛红,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说:“就在上个月,系里临时通知我要去参加一个比赛,看见顾宁第二天晚上,也就是10月22日,画全部改完已经九点多了,而且要的特别急,我只能去老鼠街碰碰运气,从五彩长廊……就是一家裱画的店出来之后,我看到了那个画室,那个在圈里很有名,很多名家都去过的……”
程欢说:“‘艺’画室?这个画室为什么有名?”
张东结结巴巴地说:“圈子里传闻……传闻……”
程欢沉声问:“传闻什么?”
张东考虑一下说:“其实也不是传闻,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画室会定期举办人|体|彩绘的展览,我说的不是模型那种,是真正的人|体|盛|宴。”
“人|体|盛|宴?”
“对。”张东略带为难的说,“公众展览还是会选择性的屏蔽掉一些信息,可是这种聚会是更为私密性的分享,说到底也是为了满足人最原始的欲|望,根本不配称为艺术。”
程欢问:“你走过去看到了什么?”
张东说:“我一走近,就听到顾宁的声音。他好像在求什么人?他说他不想做了,求那个人放过他,又哭又闹的。结果那人不仅没答应,还打了他一巴掌,骂他吃里爬外。我当时被吓了一跳,不想惹事就赶紧走了,临走的时候还一直听见顾宁在挨打。”
李承天说:“嗯,情况我们大概了解了。”他拿了张纸,写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张东,说,“如果他回来,我希望你能及时通知我们。”
张东看了眼纸条,点了点头。
第23章 绝望透顶
一上车,程欢翻出手机上的日历,说:“10月22日,正好是林鸿死后的一个月。”
李承天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赵连昕他们还没有出发吧?”
程欢说:“应该刚出警局。”他反应了一下说,“我让他们马上停止行动。”
李承天说:“不用,重新部署一下就行。托兄弟部门去查查消防,捡个不太重的篓子封了画室,请相关负责人去办公室喝个茶,再通知电视台、报纸什么的上点新闻,动静越大越好,这次咱们也蹭一波热度。”
程欢问:“你是想引他出现?”
李承天摇摇头说:“我只是碰碰运气,其实有好多事现在还不确定,就连给姓薛的定罪,都得法证组的同事验过才知道。”
程欢看着李承天说:“你还记得林鸿给顾宁的那副肖像吗?放心,只要画还在,他一定会想办法回来拿的。”
月亮爬上枝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此时,一个穿着执勤服的小伙子,正呆呆地坐在画室门口的台阶上发愣。他实在不懂,就是个消防通道遮挡和儿童颜料有害物质超标,有什么可通宵执勤的。而且明明已经上了封条扣了相关负责人,怎么还需要人蹲守?
守了一晚上早就困了,他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再睁开眼的时候,一个白色小猫的身影一闪而过,顺着铁门下的缝隙就钻了进去。小伙子擦擦眼睛,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白色连衣裙的姑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着铁门指手画脚。
姑娘眉清目秀很是好看,不过看样子像是个哑巴。小伙子心里难免可惜,主动开口,热心地说:“这家画室不按规矩经营,下午就被封了,你不能进去。”
姑娘一听立即着急了,大大的眼睛噙着泪,指着小猫钻进去的地方“咿咿呀呀”的比划,样子看上去实在委屈的惹人心疼。
小伙子一看,立即安慰道:“你别着急,就是那只白猫吧?要不这样,我给你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着?”
姑娘立即拽住小伙子的衣袖,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小伙子的心彻底软了下来,说:“队长走得时候,给我留了把备用钥匙。你别着急,我现在就动身。你能给我写一下猫叫什么名字吗?”他说完伸出手来。
姑娘抓起小伙子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写下了两个字。
小伙子脸微微泛红,笑了笑说:“原来叫小林,怎么有猫叫人的姓?好了,你等我一下,我一准把它给你安然无恙的送出来。”说完他就开了锁,转身进了画室。
邪魅的微笑慢慢爬上脸庞,方才的着急与单纯瞬间一扫而过。她轻轻推开铁门,向画室里面缓步走去。
她一直走到画室的楼梯口,顺着台阶上了三层的仓库。推开门之后打开手电在地上翻了好一阵,才找到林鸿那副男生头像的素描画。她用手机对着昏暗的光线,伸手轻轻抚摸过画的表面,用心感受着曾经一笔一画的温度,指间触摸过的时候,手甚至在微微颤抖。
她把画小心包好,抱在怀里顺着楼梯往下走。她心里一直盘算,就剩这一件事,只要这一件事一了结,她就能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自从那两个警|察走后,许悠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既看着画又看着她,根本没有机会动手。从听到画室被封的消息开始,她知道已经不能等了,于是无数次的在脑子里演练路线,这回动作一定要快,只要再拿上那件东西,赶在执勤的小伙子回来之前,就能顺着侧门蹿进后巷。
顾宁推开二层活动厅的门走了进去。穿过隔间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你总算来了。”
房间中心的投影灯“噔”的一声被打开,灯的下面,垂直立着一个大卫石膏头像的模型。
顾宁紧紧抱着手里的画,好像一松手就要被人夺了去。
片刻后,房间的大灯也被打开,程欢带着赵连昕和姜海波,从隔间后面缓缓走出,拿出手铐说:“顾宁,我们现在正式逮捕你归案。”
顾宁盯着程欢,冷静地说:“为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吗?”温润而轻柔的声音在空中化开,要是只听说话,分明就是一个秀气的男生,而不是现在眼前这个长相温柔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