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声音(59)
所以章叙也没提。
尊重他人命运。
章叙稍微侧开身体,让程博然过。
程博然没动。章叙就又坐正了,继续看书。
这时候,章叙的桌上出现一朵花。他愣了愣,不动神色垂眸,看见那断口处还渗着黏液。
刚不知在哪里采的野雏菊。
“谢谢,不用,我……”章叙婉拒,话说一半,程博然竟娇柔微笑,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跟我是同类人,你卧室的枕头底下有一本男性杂志,16页右下角有轻微折痕。那是你喜欢的类型?跟我有点像的。”
“你的衣品蛮好,衣柜最左边的运动衫,你穿得蛮好看,我就不适合了。”
“晚上8点西竹林,你来好不好?”
“我等你。”
章叙人都麻了,他眼睛微微一睁,出现了活到现在从未有过的毛骨悚然,下一秒又全湮在程博然不留余地的转身离开中。
他还未回神,有个扎俩麻花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跑来,看见桌上的花,圆月似的眼睛亮得像灯泡,问:“大哥,这朵花可以给我吗?!”
章叙惊醒:“我……”
“谢谢!”小姑娘拿了,高高兴兴走。
章叙风中凌乱。
这事让章叙心神不宁。
傍晚,退休老干部对此次文化社团顺利结束发表感言,说了半个多钟。流程走到最后,小朋友们欢声笑语,送给章叙一束绚烂夏日里最蓬勃野气的花。
他很喜欢,觉得人应该像这束花,虽因季节变化而香气不同,但盎然的本质不该变。
章叙收下了,说谢谢。可兴致看上去不高。于是他又忽略到角落里程博然阴狠的眼神。
最后不知谁提议合照,排位不讲究,随心来,小朋友前排一蹲,后面给大人。章叙那会儿还不算大人,也被摁着站在那里。他身边本来是和蔼的退休老干部,可不知程博然从哪里冒出来,悄无声息站在了他们中间。
章叙其实发现了,但长辈未表达意见,他也不好说什么。
摄影师喊,笑啊!
章叙配合,笑了全程,仔细看,心不在焉。
他总要找机会想跟程博然问几句话,把晚上他单方面莫名其妙的约先拒了,再弄清楚他的目的。可是几圈找下来,一直不见程博然的踪影。
眼见天黑,章国平等章叙回家吃饭,他得走。大门口边灌木丛,章叙给自行车的锁,听到小女孩的哭声。他扒开看,俨然是不久前的麻花辫姑娘。
“怎么了?”章叙问。
小姑娘先猛地一抖,听到熟悉声音,抬头看见章叙,哭得更委屈了。
章叙瞳仁一缩,见那肉鼓鼓的脸颊上赫然一道惊悚红痕,从嘴角开始横贯到耳朵。
章叙心惊肉跳,下意识抬手要碰,混乱之间又觉得分寸不好。乱中找稳般掏出餐巾纸,往小姑娘脸上轻轻一抹,沾了点红色过来,放鼻下闻,轻微酒精气。
不是血,是彩笔。
章叙松一口气。思来想去,还是只能问,到底怎么回事?
小姑娘不能说,只会哭。她的状态像被高位者威胁“你如果不听话我就告诉你妈妈”般惊慌,这招对孩子最管用。小姑娘完全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情绪里,问不出什么。章叙联系其家人,在原地等待片刻。
好像天意使然,夕阳沉到某个角度,折射到路边公交牌,晃了章叙的眼睛。他侧目避开,余光扫到手边垃圾桶,看见一朵野雏菊。
章叙惊疑不定地将那东西从垃圾桶拿出来。这是一张手工贺卡,野雏菊粘在封壳上,被稚嫩的超大号字体围绕。
【章老师,辛苦啦!】
章叙看贺卡,再看看小女孩,如果仅仅到此,那这感谢温馨可爱。可令人刺目的是,孩童巴掌大的贺卡上,有一只成年人充满恶意、嫉妒的脚印,他将野雏菊踩得稀烂。
章叙浑浑噩噩回了家,没吃饭,进屋锁门,倒头就睡。章国平担心他,敲门喊。说了什么,章叙听不见,他耳膜好像被蒙了空罐子,只剩轰隆回响。同时程博然的话于脑中循环,一股反胃的恶气后知后觉喷涌。
章叙吐了,吐不出来,胃里没东西,纯干呕,真难受。他趴马桶边睡着了,听不见雨和风声,今晚格外安静。
不知过多久,章国平又来砸门。
章叙没睡好,有点烦,啧一声,起来开门。
章国平一看他脸,到嘴边的话换了个调,问:“你怎么回事?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对,你跟我说实话,惹祸了吗?”
章叙头疼欲裂,不想多说,闭着眼,拧眉问:“怎么了爸?”
章国平一拍脑门,说:“程博然失踪了。”
“你们两个这段时间都在一起吧?他爸托我问问你,昨天见过他没有?”
章叙:“……”
【作者有话说】
作话:章叙没有滥好人,他助人为乐是顺手的事,见势不对就及时收手了,没想到对方是个有臆想症的偏执狂。这波章老板纯属无妄之灾,给他心理阴影很大的。
下一章这段回忆就结束啦
明天还有!
第49章 “你还会重蹈覆辙吗?”
49
章叙实话实说,昨天跟程博然见的最后一面在村政府办公楼前,拍完合照后大家就散了,没打招呼。
“后来没见过。”
章国平本也不在意这事,一个地方的人,大家都找去了,他也不好明晃晃地袖手旁观。章国平觉得程山脑子有病,他儿子跟他如出一辙,甚至青出于蓝。
人就算不惹狗,狗疯起来也会咬你。所以章国平还是怕章叙跟程博然扯上什么关系。但既然章叙这么说,章国平稍稍放心。
“行,我再跟他们出去找找,昨天雨大,后山水库的水位涨了很多。你下午别出去了,还要下雨。”
“知道了。”
章叙心不静,待章国平走,他去了趟西竹林。
这是一片野生竹林,很大,常有动物出没,本地人活动范围也就外围一圈,从不深入中心。
风未止,竹叶随动,那摩挲的声响比任何植叶清脆。章叙走到一处凉亭中,老旧的红漆柱斑驳脱落,枯黄碎叶铺满台阶,细看,其上有双泥泞足印,未穿鞋。
章叙缄默许久,眉心深皱,感知事情不好。斟酌再三,给章国平打了电话,浅说事由。
章国平登时暴跳如雷,劈头盖脸问:“他半夜三更约你干什么?!你们什么关系?”
“没关系!”章叙敏锐反问:“爸,你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章国平支支吾吾,显然不想说,“你马上离开那里,这事你别管。下午四点的船走,好好上学!”
“走不了,”章叙冷静说:“风大停航,今天不开,明天也不开。”
章国平:“……”
把这茬忘了。
海岛温度高,空气闷湿,才说几句话,满身潮汗。
“总之这是你别管,”章国平咬牙切齿:“程博然是神经病!我亲眼看见他跟几个男人不清不楚。粘了他你一辈子甩不掉!”
“男人跟男人……真他妈恶心!恶心!”
章叙:“……”
两天后,程博然的尸体在北山的水潭中被人捞起,那地距离西竹林很远。程博然求死决心大,身上散块石头绑结实了才往水里跳。他留下来的东西不多,沿岸干净处摆着的笔记本算一样。
翻开笔记本,半本都是章叙的名,什么意思显而易见。程山的手颤颤发抖,顺理成章般抖出夹在页缝中的照片。
一共三张,不堪入目。程博然全部正脸处境,五官清楚,唇角勾笑,双目迷蒙。另一主角也是个男的,背对镜头,不知面貌。
总之放荡形骸,隐私部位一览无遗。
程博然死不消停,跟他优柔寡断的性格一样,又想将秘密公之于众,又首鼠两端,引轩然大波。
谁都不痛快。
固执了半辈子的男人在此刻嚎咷痛哭,对着程博然的尸体和散落地上的,令他颜面尽失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