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18)
应淮懒得解释,把谢祈枝的药水和板蓝根一起放到谢执蓝桌上:“具体你问他吧,下午我有事,一会儿就走。”
“有正当理由吗?”谢执蓝问,“昨晚又失眠了打算回去补觉?”
“我妈回国了,要我去接她,”应淮轻描淡写地说,“顺便陪她离个婚。算正当理由吗?”
谢执蓝直觉这里面有更大的问题,没有应淮说得这么简单,但教室不是讨论这些的地方,他便没有追问。
只是乔安安刚议论过别人就被撞了个正着,有些面热,问应淮:“我们刚刚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你指什么?”应淮回头,他对熟人态度还算友善,可换成半生不熟的人,语气就冷淡多了,“听到你们说谁喜欢我,还是说我是个同性恋?”
乔安安愣了一下,被他生硬的语气噎得讲不出话。
应淮没看她,把课桌上几本课本和钢笔收进抽屉里。他微微弯下腰,漆黑的发梢覆住眉眼,直起身时,影子落在后墙的黑板上,像根风里的劲竹,筋节强硬。
“你们对这个很好奇吗?”他问,没等乔安安回答,便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我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林见善,还有你——”
他淡淡地扫了谢执蓝一眼,这个人脸皮厚得很,不像乔安安那么容易尴尬,如往常一样朝应淮弯起眼睛,笑意稠艳,故作惊讶地问:“喜欢我啊?”
应淮言简意赅:“滚。”
林见善就是这时候过来的,谢祈枝闻到一阵香风,甜甜的,带着酥烤小饼干的味道。
清越的女声从身后响起,惊讶道:“这么多人,我来得不是时候吗?”
谢执蓝霍然抬眸,和她打了个招呼:“善善中午好啊。”
林见善笑起来,学着他的语气说:“蓝蓝中午好。”
她打量谢执蓝的脸:“听说你生病了?我看精神很好嘛,有漂亮妹妹关心就是不一样。”
谢执蓝仰头注视她:“有漂亮姐姐关心我也很开心的。”
林见善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少来。”
她没有废话,将包装好的蓝色素纹盒子放到他们桌上:“来看看你,顺便感谢应淮早上帮我忙。”
谢执蓝假装失望:“不是单纯来看我的啊。”
林见善瞥见乔安安不悦的脸色,警告他:“你想清楚再说话啊。”随即一摆手,高马尾在身后轻轻晃了一晃,“就这样,我走了。”
谢祈枝退开给她让路,林见善瞧见他,有些惊讶地笑了一笑。
她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生,和乔安安是不同类型,个子高挑,不柔弱也不显得骄傲,面容素净,有双古典的眼睛。
即便撞破了应淮拒绝人的绝情场面,也能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听到过一样得体自然。各个方面都赢得很彻底,不怪乔安安会瞪谢执蓝一眼,负气走人。
谢执蓝没有追。
他回过头,见到乔安安避开日光走在走廊里,但没完全躲开,短发扫过白皙的后颈,被照出蜜糖般的光泽,明明是从前会觉得可爱、忍不住上手摸的模样,此刻却那么快厌倦了,觉得索然无味。
应淮嘲讽般瞥他一眼:“渣男。”
谢执蓝弯起眼睛:“木头。”
应淮不搭理他,拿起林见善带来的小饼干随手塞给了谢祈枝:“拿去吃。”
谢祈枝乖乖接住,哦了一声。
应淮按了下他的发顶,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
谢祈枝回头,看到他走在日光底下,灼亮的天光往他挺拔的背影上镀了一层晕。
谢祈枝叫了一声:“哥哥。”
谢执蓝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免洗消毒液,戴好口罩洗干净手才去牵谢祈枝,有些心疼地看他破皮的手心,问他:“怎么弄的?”
谢祈枝小声说:“不小心摔的。”
他盯着哥哥的抽屉,觉得他和应淮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就连抽屉也不一样,哥哥的像哆啦A梦的口袋,什么都能掏出来。
想着想着,他又忘记自己刚刚想说什么,呆了几秒才抬头看哥哥,他似乎看出自己说的不是真话,却没有追问:“你吃饭了吗?”
谢祈枝摇摇头,抱着饼干盒说:“我饿了。”
第0017章 “要不要做我弟弟”
周一的晚自习,应淮没有回来。
谢祈枝没在下午的延时课上写完作业,谢执蓝以为他有不会的题,问他又说没有。
磨磨蹭蹭地又花了一节晚自习的时间写完作业,谢祈枝放下笔,低头看自己的手臂,轻轻按了按,终于和哥哥说实话:“我骨头痛。”
谢执蓝愣了一下,小心问:“摔伤的痛吗?是骨头还是膝盖?”
谢祈枝说:“不是摔的,就是骨头。”
“今天的维生素有没有吃?”
“吃了。”
“书包给我。”
谢执蓝在他包里拿便携药盒,打开递给谢祈枝,看着他自己找出布洛芬就着水吃下去,慢慢地趴在桌面上。
额发软软垂下来,盖住了他恹恹的眼皮,呼吸也迟缓得多,每一次呼和吸都显得很用力。
谢执蓝体会不了谢祈枝在忍受怎样的疼痛,只觉得他的脸色比平日又苍白了许多,像层一戳就破的纱纸。
“想不想回家睡?我打电话给伍叔,让他带你回去好不好?”
谢祈枝轻轻摇了摇头,脸颊压在玫红色的小兔抱枕上没有说话。
谢执蓝安静看着他白惨惨的侧脸,不再吵他。
应淮是在最后一节晚自习出现的,黑猫一样悄无声息从夜色里走进来。
谢执蓝起初没有发觉,专注整理谢祈枝的书包,阴影倏地从他后脑勺掠过,他敏锐回头,目光与靠在后墙黑板上的应淮撞了个正着。
是和平时总穿的那身松松垮垮的、没有版型和设计的仪中校服截然不同的模样。
今夜他可能出席了某种特殊场合,来不及换衣服就过来了。黑色西装裁剪得体,恰当好处地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垂下眼眸看着谢执蓝时,有种说不出的神秘与矜贵。
没人说话,应淮率先移开视线,或许是觉得束缚,扯领带解扣子脱外套,一整套动作进行得行云流水。
谢执蓝全程盯着他,目光从微敞的领口回到应淮冷淡的脸上,很欠揍地朝他吹了记口哨:“少爷亲自上晚自习啊。”
应淮:“……”
他一脸冷漠地无视了谢执蓝的调侃,却回避不了随之而来的整个班的目光。
平静无波的晚自习骤然沸腾起来,间或夹着几句“我艹应淮”“应哥好帅”“我应哥从不装X,一装就装个大的”。
上晚自习的老师维持纪律,敲了敲讲台问:“都没见过是吧?要不要让他上来走一圈啊?”
这个提议得到他们的热烈响应——
“老师,这个真没见过!”
“应淮你上来我就承认你比班长帅!”
“应哥快一点,反正你没座位,不如从了我们!”
老师都被他们逗乐了,问应淮他的意见。
“不要。”应淮想了想,找理由说,“我觉得蓝哥比较帅。”
谢祈枝睡眼惺忪爬起来时,意外听到应淮的声音。
“你也不怕吵醒他。”
“快放学了,本来就该醒了。”谢执蓝问他,“你是不是喝酒了?”
“一点,醉不了。”应淮说,“我手机落我妈车里了,她把我扔校门口,我都没反应过来,连人带车都不见了。”
微沉的嗓音里带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抱怨意味,谢执蓝怀疑他今晚给他妈妈挡酒喝的可能不少,只是酒量好不上脸,才显出一股平时少见的迟钝和好说话。
正好谢祈枝醒了,谢执蓝不跟他闲聊了,转过去,理了理谢祈枝压乱的额发,低头问:“骨头还痛吗?”
谢祈枝摇摇头,止痛药已经起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