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91)
一如往常,伍子胥接电话很快,在响铃第二声前,迟尧听见了伍子胥的声音。
“尧尧?”
迟尧迅速阐述了落石的和自己上山路径和大致方向,信号不好的情况下他不确定自己的话有没有清晰传达,只能趁信号还未彻断掉,一遍遍重复。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多少遍,嗓子干涩每一次吞咽都混合着血腥味,片刻后,他把瞥见信号格已经重新全部变为了灰色。
迟尧眼眶发热,绝望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最终,他还是没哭,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山洞。
他再次确认了陆鸣的呼吸心跳和伤口情况,替陆鸣掩了掩毛毯,发觉洞口大敞的山洞似乎不太安全,如果雇佣的杀手在伍子胥过来之前找到他们……
迟尧心头一紧,暗骂自己没有早点想到这一层,赶紧冒雨出去搬了几块石头挡在洞口前,又割了许多杂草,仅留一条可以过人的缝隙出口。
弄完这些,他还是不放心,再次确认陆鸣情况稳定之后又出去查看了自己背陆鸣上山时砍掉折断的树木枝叶,甚至有些血迹沾染着并未被大雨冲刷掉。
痕迹太明显了!
迟尧垂眸沉思半刻,将通往洞口的脚印痕迹全部抹去。
回到原地,迟尧掏出匕首划开手臂,第一刀太浅,血液没流太多,迟尧紧了紧下颌,刀刃如肉,狠狠一拉,寸长的口子登时血流如注。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疼,至少,比起陆鸣那道伤轻多了。
迟尧吸吸鼻子,用另一只手按住伤口,往洞穴反方向奔走,边走边把血迹蹭在枝叶树干。
确认走得够远,迟尧才返回洞穴,返回的痕迹被他抹除,唯余反方向的血迹足迹。
一回到干燥洞穴,他累得差点腿一软直接趴倒,挣扎着走到陆鸣身边,翻出矿泉水,自己抿了一口,又给陆鸣喂了一点。
他盯着陆鸣开始有些出神。
如果陆鸣没扑过来,那被树枝刺入体内的会是自己,被碎石砸中脑袋的也会是自己。
脑海中回荡着陆鸣虚弱的声音:
“其实,我不确定你有没有爱过我。可我是很爱你的。”
“你走吧,往高处走,注意安全,活着出去。”
陆鸣是个纯粹的人,他拥有世界上最纯粹的爱意,像孩童般单纯又固执地想把自己所爱之物独占,因此某些时候他的行为会让常人难以接受。
但他在带给他痛苦的同时也带来同等重量的爱,不计后果、无关生死、所向披靡的、爱。
这样的爱太难承受了。
迟尧自诩不是深情之人,可当这样的爱摆在人面前,谁会不动容呢?
迟尧脑子乱糟糟,手随意滑动着陆鸣的手机,期待信号较好的时候能接到回电。
无意间点开微信切号时,迟尧顿住。
一张熟悉的头像、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微信号,是陆鸣手机里的?!
可惜信号全无,他没法切号过去查看。
但这个微信头像,的的确确是他在休斯顿加的那位备注为【房产中介(别墅、公寓)】的头像。
房产中介每天都为他播天气预报,雨天总记得提醒他带伞。
他以为这是为了拉他买房的讨好政策,结果……背后居然是陆鸣?!
迟尧不信邪,切出去点开天气APP,发现陆鸣的确关注了休斯顿的天气。
就在他头脑风暴的时候,山洞外骤然传来脚步声。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这一章好难写!小星脑细胞烧干了!终于码完了,明天再改错别字,顺便把之前几章一起改下!
晚安宝宝们!
第79章 欠一条命
迟尧嘴里塞满染血布条,被反剪手臂按着跪下去,头低得几乎按进地里,沙石刮花他的左脸,却没感到太多痛觉,视线固执落在陆鸣那边。
如果眼神能杀人,围着陆鸣折腾那几个人已经被扎成筛子,死得透透。
但现实中他的怒目而视没有任何威胁效果,这群人像虐待濒死动物般折磨着陆鸣,个个眼底都嗜血含笑。
充当止血带的布条被他们一点点扯散,还不满足,又捏住刺入陆鸣后腰的树枝慢慢拧转。
树枝并非规则形状,甚至断裂枝杈也被连带刺入肉里,宁转完全就是在血窟窿里绞肉。
迟尧听见了“咕叽咕叽”搅弄的声响,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再次如泉奔涌,很快染湿陆鸣整个后背。
眼底猩红一片,迟尧呜咽着剧烈挣扎,按他的人一时不察差点被他跑掉,恼羞成怒把他抓回来甩了一巴掌。
“啪——”
迟尧被打得整张脸偏过去摔在地上,剧烈耳鸣穿透大脑,整张脸麻木毫无知觉,唯有被堵住的满口血腥气。
他面无表情想要爬起来,又被一双登山靴踩住左小臂,凹凸不平沾满淤泥的鞋底反复碾摩伤口,疼得他不住蜷缩身体发抖。
蓦地,头皮剧痛,视线天旋地转,男人抓住他头发将他扯起,粗暴扯开堵他嘴的布团,抬起他的脸。
尽管发丝凌乱,脸颊遍布擦伤和泥灰,但依稀可以看出从骨相美到皮囊的好脸蛋。
“啧。”迟尧听见他嘴里嘟囔,“长得还挺好,你是兔儿爷?那个人是你男人啊?他妈的贱丨货!再动一下试试?”
迟尧把脸扭到另一边,剧烈挣扎,边动边骂,几近嘶吼:“我草你们的大爷!谁派你们来的?祁青聿?!一群人渣!!”
果然,折磨陆鸣的那些人听闻声响也暂时停手看了过来,满脸怒容,旁边走来一个人,抬脚——
胸口一阵剧痛,迟尧被踹出一米多远,砸在地面仿佛骨头都散架。
又有几人走来合力按他,后腿弯和肩膀传来重压,再无挣扎余地,他像一条案板上的死鱼。
有人又甩了他一耳光,狠踹他腹部,仿佛有根棍子在他胃里反复搅拌,肠子肺腑全都缠在一起,他抱着肚子像虾米一样蜷起来,拳脚踹在背上,到没那么难受。
有一瞬间,迟尧真觉得自己和陆鸣要死在这儿了。
荒郊野外,无人知晓的一个小小山洞里。
不甘心啊。
他总觉得陆鸣不该这样籍籍无名的死去。
射箭场上熠熠生辉的少年,无烟无尘吃人商场中闯出一条血路的男人,等他去做的事情还很多。
咬破舌尖换来暂时清醒,迟尧尝到血腥味。
他高声大喊:“你们要钱?要多少!陆鸣比你们的雇主更有钱,你们何必冒生命危险来做不划算的买卖呢?”。
“嗤。”无数轻蔑的眼神投过来,最开始桎梏他的男人走近,扯开他蜷缩一团的身体,拍拍他的脸,“做我们这行要是没诚信,还有人找我们做买卖吗?天真。”
话音尚未落下,一个瘦高男人跑进洞里,斜眼大量这边的场面,又附耳到老大身边低语:“雇主叫我们把姓陆的烧死,另外一个好好护着送下山……要活的,也不要弄伤……”
声音着实不小,山洞里的人都能听见,迟尧也不例外。
按住他拳打脚踢的几个人瞬间松了手,迟尧舒展着身体,心却瞬间沉了下去。
现在他无比确定,背后主使是祁青聿。
法院外那次见面后,他搜索过近些年陆鸣夺权的相关事件,其中包括祁青聿在大火中毁容的报道。
所以要报复回来,烧死陆鸣吗?
兄弟阋墙、同室操戈,迟尧无法评价谁对谁错,但若私心,他此时此刻更偏爱陆鸣。
说起来,他还欠陆鸣一条命。
如果陆鸣没有扑过来,被树枝穿身气息奄奄倒在那儿的人应该是迟尧自己。
不过他也没有太多时间想东想西。
山洞中弥漫开刺鼻气味,迟尧捂着腹部站起来抬眼一扫,两三人抗扛来两桶汽油正往陆鸣身上浇淋。
血、雨、汽油,混合在陆鸣身下蜿蜒,像一条河,冲刷流淌着生命。
陆鸣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胸口几乎毫无起伏,苍白冰冷得像尸体。
有一瞬间迟尧不能呼吸,但又很快调整到最佳状态,冲过去抢过汽油桶一股脑往自己身上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