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25)
“好。”迟尧知道伍子胥是好心是担忧,但他脑袋真的太沉重了,情绪翻涌得他浑身难受,分不出别的心思,“下次再出来的时候我调酒给你喝吧,今天,谢谢你。”
“我俩之间说什么谢,快去吧。”
司机已经把车开出来,就停在路边,迟尧坐进后排跟伍子胥挥挥手,等车辆开出一段距离后对司机道:“去九龙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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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凌晨,很多店面都关门停业了,迟尧跑了好几家花店才买到紫风铃兰。
淡紫晕染得花苞簇簇仿佛小铃铛微微晃荡,是他母亲最喜欢的花。
晚上陵园大多不开放祭拜,但迟尧的身份摆在那儿,保安认识他,遥遥喊了句“迟总”便开了陵园大门。
路灯由远及近一点点亮起,借昏暗路灯映照,他一阶一阶登上槐松交映的上山石梯,把花束轻轻放到父母的合葬墓碑前。
墓碑干净无尘,焚香炉内有新燃烧过的香烛痕迹——
有人先他们一步来此祭拜过。
祁青聿……
迟尧把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含在嘴里仿佛嚼碎,默念了多遍。
他不明白祁青聿是什么意思,当年不闻不问,现在却假惺惺来祭拜。
积压多年的怨恨和愤怒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冲破阻隔,可在父母坟前,他不想再提起当年的破事。
颤抖如筛糠的身体最后冷静下来,迟尧缓缓蹲坐到坟前,趁皎洁亮白的月色凝望石碑上父母微笑慈祥的照片。
月光在翻涌的云层中忽明忽暗,最后隐没于渐乎放亮的白昼中。
迟尧枯坐一整晚,烦闷心绪沉了底,他抚摸冰冷的碑头和照片,跟爸爸妈妈道别。
回家时天边已经大亮,迟尧把自己扔进床里,疲惫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弹。
本以为会失眠,但陷进怀抱一般的绵软床里,倦怠感很快袭来,迟尧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觉很沉,光怪陆离的梦境让他惊醒时弥蒙失神,浑身酸痛。
按了按床头的手机,好几下都没反应,他才想起来昨晚忘记充电,可能自动关机了。
充电开机后,消息栏里挤满了李柯林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消息,微信里也有几条陆鸣发来的信息,伍子胥的也有。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祁青聿的微信头像没换,还是七年前那张他帮他拍的日落剪影。
还真是‘念旧’。
嗤笑一声,迟尧毫不犹豫点了忽略。
迟尧给李柯林回了个电话,一接通对方焦急的询问就从听筒里冲了出来。
“迟尧你人呢?”
“没遇到什么事儿吧?”
“早训怎么没来,电话还关机。”
“……”
一脸蠢问题像倒豆子一样滚出来。
迟尧才想起前一天的确告诉了他自己要去早训的,但今早睡过头没去。
难怪。
等李柯林一股脑说完,迟尧出言安抚:“没什么事情,昨晚睡太晚,刚才醒。”
他跟祁青聿几年前的事儿没几个人知道,迟尧也不想多提,随便找借口搪塞过去。
“扌喿,昨晚去哪儿鬼混了你,害我白担心一场。你给陆鸣也回个消息吧,他好像挺担心你的。”
脑海里闪过陆鸣的脸,迟尧低低应了声,在电话即将挂断之前,突然道:“等等。”
“怎么了?”
“陆鸣担心我吗?怎么担心的。”
电话那头,李柯林听着迟尧不着调的语气心有恼怒,却也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刚接电话那阵迟尧语气不对,这会儿才有点轻松的意思。
“早训中间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一直关机,他过来的时候听到了,然后应该是给你发消息了,你也没回,他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话说回来,你不会想把陆鸣拐跑吧?”
是挺想拐跑的,迟尧无声道。
“我觉得陆鸣挺好的。明天早训我会过来 。”
留下这么一句,他挂断电话切到陆鸣的微信界面——
破天荒,陆鸣连续给他发过来好几条消息。
9:03
【193】:今天不来早训吗?
9:21
【193】:你在哪儿。
10:01
【193】:回消息。
10:12
一条未接语音通话。
11:20
【193】:我来还车。
11:55
【193】:我到你公司楼下了。
现在已经下午两点多,陆鸣还在吗?
【迟.】:你现在在哪儿?
陆鸣应该有些生气,回复文字都可以看出情绪来。
【193】:这个问题不应该我问你?
几乎能想像到屏幕之后陆鸣的表情,迟尧轻勾唇角,又很快冷淡下来。
好想见见陆鸣。
陆鸣的怀抱很温暖,身上清淡皂角香气有股褪尽铅华后的安静。
想亲亲他,如果可以的话,亻故爱更好。
他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迟.】:昨晚遇到些麻烦事,我现在在家,你能过来一趟吗?
迟尧等了一阵没见陆鸣回复,思忖对方是不是生气,挑了个猫猫打滚的发过去。
也不知道是这招确实管用,还是陆鸣正好打算回他了,消息很快显示过来
【193】:地址。
简短俩字,看来是还在气头上。
半小时后,监控器上出现陆鸣的身影,画面不算清楚,但迟尧依稀能看出来陆鸣表情不好。
还在生气?
迟尧解锁门禁,裹着薄毯子到门口等对方。
陆鸣刚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空调冷气冻了一激灵,接着他看见迟尧。
迟尧长发未束,裹着张薄毯子站在面前盯着他一言不发。
窗帘全部拉着,房内也没开灯,敞开大门外的日照成了唯一光源,映得迟尧脸色苍白。
陆鸣想起左尚言的话,游戏人间、海王渣男、浪荡成性……这些词似乎很难跟迟尧现在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但迟尧在外面的样子呢?
游刃有余混迹于人群之间,用那张漂亮、招蜂引蝶的脸冲你笑笑,很少有人不心动吧……
思绪沉沉浮浮,陆鸣嘴边的质问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他把车钥匙递给迟尧,手背探了探他额头,温度偏低,应该是空调冷风吹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语气如常,面色平淡。
迟尧视线在陆鸣脸上转了一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盯了半天没找出来,迟尧也就歇掉心思,轻轻扯住陆鸣衣摆。
“心里难过,可不可以抱你。”
迟尧低垂眉眼,长睫落下一片小扇子似的阴影,情绪掩在其间,陆鸣看得并不真切。
他不清楚迟尧是真的难过还是故意这么说。
迟尧的“犯罪前科”太多,例如上回说崴脚了骗他背他,例如左尚言口中完全不同的形容。
迟尧在他这儿就是个信誉度极低的小骗子。
但他的确招架不住在他面前示弱的迟尧,况且那只是左尚言的片面之词。
“你想怎么抱?”陆鸣妥协道。
话音未落,迟尧已经整个人扑到他怀里,脑袋枕在他心口,双手在他后背扣紧。
完全严丝合缝,亲密无间的距离。
仿佛两块各有残缺的却能恰好扣合的拼图。
馥郁清甜的香水味蔓延开,温热鼻息洒在侧颈痒嗖嗖的,陆鸣难得有几分局促,手不知道放哪儿,虚拢在迟尧肩膀。
陆鸣本以为抱一会儿就行,可迟尧抱住就不松手了,脑袋时不时在他胸口蹭蹭,就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要抱多久?”他没有嫌弃的意思,可迟尧似乎误会了。
陆鸣的声音从紧贴的胸口处传来,震得迟尧耳根子发麻发痒,也回了神,紧紧箍着陆鸣腰杆的手下意识松了些,又收紧。
“不能多抱会儿吗……”
陆鸣碰碰他肩膀,扬起下巴往客厅沙发点了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说:“你过去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