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86)
心脏像被装进祭祀神明的皮面大鼓里不停敲打,砰砰砰,咚咚咚——
他在一片眩晕中,被侵占了地盘。
陆鸣熟门熟路爬上病床,像在家里一样,挤进被子,抱住他,低低唤他阿尧。
“你知不知道,我说结婚的时候你犹豫了。”他在这一秒想了许多。
他好喜欢迟尧纠结取舍而犹豫的那几个瞬间。
欲言又止,举棋不定。
仿佛,迟尧也曾隐晦地动过某些情。
这些终究只是他的猜想,迟尧像被踩中尾巴猫,炸起毛,背过身体低声警告:“滚下去,这可不是在家。”
“就是因为不在家。”陆鸣从背后含住他耳垂,因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想而控制不住地兴奋,小孩子一样玩闹:“你不许我睡主卧,但这里不是主卧。”
迟尧拿他没办法。
若是祁誉骄知道自己想法设法多留迟尧的两天反而让陆鸣得偿所愿,大抵仅剩的内疚都会消散,甚至盼望着祁家早日动手,铲除祸害。
迟尧以为自己会睁眼熬到天亮。
但事实相反。
刚开始僵硬紧绷的身体逐渐在陆鸣的安抚下放松,陆鸣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聊着天。
天南海北什么都聊,大多是这三年陆鸣出差所遇的人事物,挺有意思。
原来这三年来他跑了这么多地方,他迟钝地想着,应该问问陆鸣当初为什么突然宣布退役,再问问早餐好喝的鸡丝粥是哪家的外卖……
陆鸣嗓音条件好,压低声音说话时更磁性,略带颗粒感,像砂纸摩挲的白噪音,也像父母在讲睡前故事。
迟尧竟然感觉有些困倦,在陆鸣讲起北方某地一场盛大的雪时,眼皮耷拉,陷入黑沉梦境。
作者有话说:
偷偷黑化的祁青聿:我像阴沟里的老鼠……
第74章 赌约
爱究竟是什么?陆鸣想了一整晚。
身边所有人都说他不懂得爱,却没人教他什么是爱,如何去爱。
后半夜,怀中人体温升高,呼吸逐渐凌乱,似是陷入梦魇。
陆鸣探了探他的额头,有些低烧。
护士站有人值夜,陆鸣犹豫片刻,没有叫醒迟尧,匆匆披上外套找护士咨询,得知低烧是正常反应,才松了口气。
陆鸣很少照顾人,唯二两次都献给了迟尧。
他突然发觉迟尧经常生病,本就清瘦,如今愈发伶仃,手腕细薄,轻轻一折都像要断掉。
琼斯说精神类药物极可能使服用者发胖,可迟尧吃了三年药反而瘦了。
指腹抚过那张苍白病气却依旧漂亮的脸,因瘦削而愈发优越凸显的眉弓,挺翘的鼻梁,眼尾色泽浅淡的小痣……
轻轻落下一吻。
陆鸣用浸湿又拧干的冷温毛巾替迟尧擦脸擦手,反复数次,直至天光微熹,迟尧低烧退去。
迟尧清醒时,身边已没了陆鸣的身影。
祁誉骄值完夜班从骨外科过来给他提了一份早餐。
“昨晚睡得还好吗?”
“还行。”
惊讶于他的回答,祁誉骄狐疑看过来,问他是否遵守医嘱一天内断药。
不光是他,迟尧自己都不敢相信。
从前无处安放、折磨着无数失眠夜晚的杂乱情绪在他被陆鸣抱进怀里时竟有所消减。
迟尧睡得不算安稳,噩梦偶尔侵扰,但已经比最初不吃药就无法入睡的情况好太多。
祁誉骄对医院设施了解,熟门熟路拉开小桌板鼓捣几下搭成一个床上小桌。
迟尧就把粥盒放到桌上,刚要打开,病房门响起“叩叩”两声。
两人同时停下手中事情看向门外。
病房关久了总有股若有似无得消毒水味,刚祁誉骄进来时想着通风,开了窗,没关门。
此刻,陌生人礼貌站在门外,微笑着自报家门,道:“迟先生,我是陆总的助理,陈建安,您叫我小陈就好。陆总抽不开身,吩咐我把早餐送来。”
祁誉骄脸色有些难看,迟尧只当他是尴尬,没管,朝陈建安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托着下巴打量他,心想陆鸣现在真是身价高,都配上助理了。
陈建安年纪看上去不大,长相端正,算不上帅气,属于耐看型,穿着黑白商务西装,乖觉地走到他跟前将餐盒放到小桌上,挤开原本祁誉骄送来的粥,把陆总点的迎鸢楼的早点一一打开,掰开筷子递给他。
有点意思。
难不成受了陆鸣指使?
迟尧托着下巴,颇有些新奇,开口道:“你们陆总办什么事儿去了?”
陈建安瞥了眼祁誉骄,迟尧说没事,他便说:“渭南东城区有个项目招标。”
迟尧有所耳闻,政府出资想要建设一片城中BCD商圈,中标对公司将来发展大有益处,因此参与竞标的都是行业翘楚。
而陆鸣手下的公司正是其中之一。
迟尧这才突然察觉到陆鸣的成长,不再是当初那个刚入大学的小年轻,阅历见识、能力威严,各个方面都往正向发展,独独性子没变。
三年前陆鸣偏执得像个疯子,三年后陆鸣还是没放过他,每次温柔的抚摸的表象下都似乎藏着蠢蠢欲动。
迟尧被一阵食物香气勾回神,鲜香从这碗刚打开盖子的粥散发出来,他突然想起昨晚迷迷糊糊没问出的问题,随口问陈建安。
“你们陆总一般在哪家店点早餐外卖?”
一般?
陆总第一次吩咐他点早餐送来,之前倒没有过陈建安挑了个不出错的回答。
“您说这家?迎鸢楼的,这家店可不做外卖,只能堂食,陆总有人脉,叫我去包了招牌给您带来。”
这助理还挺好玩,不仅偷偷把祁誉骄带来的粥挤开,还暗戳戳替陆鸣刷脸呢。
“陆鸣给你开多少工资?”
陈建安犹豫几秒,给他比了个数。
迟尧暗暗咋舌,陆鸣原来御下这么抠门吗?!
送走两位“早餐外卖员”,迟尧 慢吞吞吃起早餐,暖粥入嘴的第一秒,迟尧就蹙起了眉。
不是那个味道。
口感比从前的鸡丝粥甚至好上几分,但不是迟尧期待的,他草草吃了几口,情绪突然低落。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因为这件小事失落了好久,他将此归结于自己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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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迟尧出院回家后,陆鸣彻底忙碌起来,日日早出晚归,迟尧未醒,陆鸣已经出门办事,回家时迟尧已经在药物作用下陷入沉睡。
同时空无交集的情况一直维持到第二周周三。
陆鸣特意提前回来,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礼物袋。
迟尧隐隐觉得这一幕怪异,像出差的丈夫给在家的妻子带回纪念品。
陆鸣一边扯领带一边笑着问他:“不拆开看看?”
迟尧抬眸飞快看了陆鸣一眼,收回视线,耳根略微发烫。
这种小把戏陆什么时候也入得了他迟尧的眼了?
他暗骂自己两句,还是不争气地拆开了礼物袋上的蝴蝶结。
总觉得打蝴蝶结有些眼熟……
礼物是一只球形风暴瓶。
半个手掌大,沉甸甸,透明溶液浸泡每一簇析出的冰晶,迟尧小心翼翼双手托住它,像托住一个小世界。
陆鸣褪下紧束的西装外套,又松了顶上两颗衬衫扣子,走到他身边一起看着风暴瓶。
陆鸣:“前些日子就做好的,测试了两天才拿来送给你。温度变化它就会跟着变化,清为阳晴,簇为雨雪。”
“怎么想起送这个。”
“不是说想看雪?最近一两个月我没有时间带你出去,就想着做个小玩意陪你看雪。临安市下雨的时候风暴瓶里就会下雪,你先看两个月,然后我带你去延边看雪。”
迟尧被说中心思,但又确定自己没跟陆鸣说过想看雪,狐疑投去一眼。
“你亲手做的?还有,我不想看雪啊,你从哪儿道听途说的假消息。”
陆鸣低低笑了起来,一一回答他的问题:“亲手做的。“假消息”是你做梦的时候,非拉着我脖子说要去延边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