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将明(38)
杨意心直勾勾地瞧着他,那眼神说不上冰冷也不算怨恨,倒是有几分麻木,眸光是散的并未聚焦,直到与牧靳呈对视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凝聚。
“醒了?”他问,“感觉怎么样?”
这样冷漠的语气,再无半分先前的爱意关怀。
牧靳呈手脚都被禁锢着动弹不得的,身后的木板很窄,这并不是在床上,等他适应了强光之后才看到,这里是杨意心工作间,他和一堆木雕工具躺在工作台上,此刻宛如一件待雕刻的原材料。
“你……想干什么?”牧靳呈头晕眼花,说话都很是钝感。
杨意心笑起来,神色明显癫魔,状态非常不对,“我想干什么?牧靳呈,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想干什么?”
他起身缓缓走过来,抚摸上牧靳呈的手臂,“这个你是什么时候解开的?”
牧靳呈感知到杨意心的掌心一片冰凉,完全不是正常人会有的温度。
“很早是不是?”杨意心逆着光叫人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消瘦的轮廓,配上幽冷的嗓音,宛如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魔,“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
冰冷的手指宛如蛇信,顺着手臂的脉络往上,在柔软的胸肌上打转,上面还残留着缠绵时留下的吻痕。
那是杨意心给牧靳呈留下的痕迹,是专属他们爱的我烙印。
可惜这个烙印快消了,一如他们的关系不长久,再深刻的痕迹都会慢慢消失,就像是行为出现过。
杨意心俯身一口咬上牧靳呈的胸口,听到男人忍痛的闷哼也没有停下,他反复蹂躏着那处痕迹,势必将它彻底留在牧靳呈身上才罢休。
这一口用了全力,牙齿刺破皮肤,铁锈充盈口腔。
杨意心感受到牧靳呈紧绷的身体,慢慢停下来,那处痕迹成了一个渗血的椭圆牙印。
他发白的嘴唇沾上血迹,薄而柔软的唇好似忘川河边的彼岸花灼艳色泽。
———渡人鬼神佛,引领生路,却唯独无法渡自己。
杨意心笑着问:“这就受不住了吗?正戏还没开始呢。”
他的笑意没有维持两秒就变成狠戾,一把掐住牧靳呈的下颌,“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理我?牧靳呈,我们明明约好了,一个月……就一个月我会放你走。还有最后一天你都忍不了吗?!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就算多待一天都不行。牧靳呈,当真这么厌恶我?”
一句句质问,一句句不甘。
牧靳呈还没有从高强的电流中缓过来,舌头都是木的,在杨意心濒临崩溃的询问里才勉强恢复清明。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事实只会刺激杨意心的状态更加糟糕,他又被这样死死桎梏,若是杨意心发疯一刀捅了自己再捅他,那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你冷静一点。”牧靳呈的音调比平时低沉一些,试图安抚杨意心,“今天解开这个只是碰巧,我没有想过离开。我说过我很讨厌言而无信的人,我不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没想过离开?”杨意心嗤笑一声,“牧靳呈,你又撒谎了,你分明天天都想着离开。”
“自从我允许你在客厅里活动之后,你天天都在窗户边站很久,表面上看向窗外,实则是观察地理位置。”杨意心的手指不断收紧,手背迸出青筋,几乎要把牧靳呈的下颌捏碎,白牙森森,“我说得对吧?”
牧靳呈无法否认,心里却惊叹杨意心的观察力。
他一向很会隐藏目的和情绪,混迹职场这些年,那些老狐狸都不见得能把他看透,杨意心却能在他刻意隐藏之下看破目的。
“你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乖顺,根本不是真心想在这里陪我!”
热泪砸在牧靳呈的胸膛,在伤口处晕开一片,灼烫的刺痛顺着血流烙进心脏,牧靳呈眉心紧蹙,一时间竟有些承受不住。
“牧靳呈,我已经把自己的姿态完全放低了,”杨意心痛哭流涕,濒临崩溃,嘶哑着问,“我不奢望你我能有一辈子,我只是想要一个月而已。你人生里的一个月,短短三十天,为什么你连这样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我?”
他陡然止住哭泣,怔怔地问:“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只有我死在你面前,你才会记住我一辈子?”
牧靳呈的末梢神经猛跳两下,一股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藤蔓绕上心脏,一颗心紧缩起来,眼里透出厉光,“杨意心,你别乱来!”
杨意心盯着他,巨大的难过和痛苦如蚕茧将他裹挟,情绪铺天盖地涌来, 宛如暴涨的海水把他席卷淹没。
“牧靳呈,你紧张了。”他的眼被泪模糊视线,笑得狼狈又狰狞,“原来你真的怕我死啊。”
牧靳呈脑袋边是一堆雕刻刀,都是杨意心工作时需要用到的。
他见杨意心伸手拿过一个,用冰冷的刀片抵着他的喉结,语气幽幽,像是哄小孩儿一般,可听着有种不寒而栗的惊悚。
“我要是死在这,你就是杀人犯。”杨意心看向冷白的刀刃,手臂紧绷到发抖的地步,刀锋压向皮肤,在男人脖间印出一道深深的压痕,“这样的话,你一辈子都和我分不开了,你要一直背上我这条血债,午夜梦回,会不会想起我们之间的种种?”
牧靳呈体内残余的电流让他的感知迟钝,脖子的痛尚能忍受,只是呼吸艰难,额角绷起狰狞的血管,一字一顿道:“杨意心,你确定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杨意心怔愣好久,癫魔的神色被惊惧取代,漂亮的脸变得恐惧狰狞,“你知道什么了?!牧靳呈,你知道什么了是不是?”
牧靳呈正要说话便被杨意心一把捂住嘴,他像是真的害怕极了,整个身体都在抖,死死掐着牧靳呈的脸颊,不准他再说一个字。
“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带回来的。不……不对,是不该允许你在这里自由活动,让你有机可乘!”杨意心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更加用力地握着手中的雕刻刀,看向牧靳呈的眼神从害怕变为坚定,甚至还多了几分决绝。
牧靳呈双手用力挣脱,手腕磨破皮,一片红痕。
杨意心这次下了狠心,不让他有任何挣脱的可能,牧靳呈就算竭尽全力也无济于事。
刀锋贴着牧靳呈的身体已经染上了温度,他感知到雕刻刀缓缓下移,最后停在他的胸膛。
杨意心站直身体,视线扫过这具最完美的材料,指尖灵活地转动刀具,“可能会疼,你忍忍。”
牧靳呈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剧烈挣扎起来,却也无济于事,只能厉声喊道:“杨意心!你别发疯!我们谈谈!你当初失踪是因为你的病情还是你爸妈?当年你——!”
“嘘。”杨意心的手指贴上牧靳呈的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是最不想提当年吗?现在我也不想跟你提当年。”
“记不记得我说过想让你变成我的作品?”杨意心勾唇,诡谲又惊心,“那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刮痧一般的的红痕顺着刀刃的走向缓缓透出,并未刺破皮肤但冰冷的触感生一种原始的危险,红痧蔓延在身体上开出花来。
牧靳呈的身体不断地冒汗,干燥的皮肤变得湿滑,如同抹了油,反而让杨意心更好下手。
杨意心的手很稳,他的功力很强,掌控着最合适的力度,过去千百次的磨炼只为这一刻打造成最完美的作品。
一个只属于他的作品。
麦色的躯体在强烈的白炽灯下泛着淋淋水光,殷红的色泽镶嵌在肌理之上,青筋涌动,脉络清晰,比纹身更深刻的烙印将皮肤充血凸起纹路。
以血肉为底,爱恨为笔,杨意心的一笔笔试图填满五年的空白。
“呃——!”
牧靳呈忍到极限的痛呼让杨意心手抖了一下,这一瞬力度失控,刀刃刺破皮肤,几颗猩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那样鲜艳的颜色立刻布满他整个眼球。
他停了数十秒,视线挪到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