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型偶像(36)
“毕竟,如果连我们,这个号称全国第一的社科学院,都不敢讨论这个话题,那哪里还能讨论这个话题呢?”
“我想和你们聊聊死亡,聊聊生命的逝去,聊聊绝望、聊聊痛苦、聊聊那些站在楼顶上的学生们,聊聊很多人觉得自己唯一能摆脱这晦暗的世界的唯一途径——”
说着,魏教授就在黑板上写下了“自我伤害”四字。
“是的,我们生命文化课的新专题,将用来讨论这个话题。”
第22章
台下的同学们都张大了嘴巴。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专题!
“大家可能会好奇, 为什么我敢讲这个,”魏教授看着大家,神色认真, “事实上,这是一个不得不讲的问题, 2016年, 华国人口普查的时候调查了十至十九岁青少年死亡的数据, 自我伤害这个死因排行第四, 仅次于道路伤害、溺水和白血病。”
同学们听完, 刚刚还稍显惊愕的脸也瞬间严肃起来。
大家每个人都至少经历过十二年的学校生活。
基本上每一间学校都有听过某某顶不住学校压力, 或者说某某因为早恋分手啊、成绩下降啊之类的事情自我伤害的新闻。
但一般的学校都会像璞兰大学的处理一样,将这件事变得看上去不那么重要,降低同学们的讨论度,然后发一条通告完事。
老师们更是会千叮咛万嘱咐同学们,一定不要随意去讨论这件事, 以免给学校带来负面影响。
但会把这件事当成一个专题,讲给大家的, 可能只有璞兰大学了。
准确的说, 是璞兰大学殡葬班的生命文化课程。
“所以, 同学们,这个问题无比严肃,而用这个为专题讲三节课,也是我这种生命文化学者为数不多可以做的了。”魏教授叹气,“人们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确, 我们能做的不多,也只能空口白话了。”
“但课题虽然严肃, 但我仍然希望大家可以放轻松,我们的安排是这样的,”魏教授转身在黑板上写道,“首先,我们来讨论一下自我了解生命这个选择的合理性;之后,我们来讲讲关于自我伤害的道德评价。”
“然后这门课的期末作业,就是你们根据这个问题写一篇论文。”
听到要考试,所有同学瞬间挺直腰板,严阵以待。
当把一个很有话题性的议题变成考试之后,就没有人再觉得这“猎奇”了。
“那么讲到自我伤害,我们要讲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决定。”
“普遍大家认为,一定是因为活着的痛苦大于死去的痛苦,人们才会走上绝路,对不对?”魏教授又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那么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双态要求’的问题,就好像我们日常的生活当中,我们要知道作出后这个选择之前和之后的状态变化,才能对这个选择本身做出判断……”
“但对于极端的自我伤害,因为死后我们就不存在了,所以很难判断到时候的状态,所以我们怎么才能说,死了其实是一种更好的决定呢?这就是很多哲学家常见的判断,其实是个错误的判断。”
“这就不得不提到之前我们讲过的‘剥夺理论’——对大多数人来讲,死亡是一件坏事,因为它剥夺了我们生命中美好的部分,和体验这些美好的能力。”
“但是,在很多时候,剥夺理论是不适用的,”魏教授又道,“对于一个危重的病人来说,死亡,会不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呢?”
“那么我们要怎么判断,一个人的生活会不会糟糕到,其实死了更好呢?这需要引入另一个变量,即每个人对幸福这件事的评价。”
“为了引入这个变量,就还需要引入很多很多的哲学理论,在这里我无法一一列举,只举例说几个,比如享乐主义——我认为活着的每一瞬间都好,只要活着就很美好,包括危重病人;比如悲观主义——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悲剧,死了更好,等等……”
“这里,又不得不提起我们之前讲过的‘有价容器’和‘中性容器’理论了,即我们怎么评价一个人的生活是否幸福。”
“有人认为生活就是个容器,要看生活的质量需要看其中内含物的质量,但有些人觉得生活本身就有意义……”
“当然了,这只是两种极端的理论,我们大多数处于这两种理论之间——活着本身就有一定价值,但是更要看活着的时候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对吧?”
“想象有些人的生活很开心,也能为社会带来价值,他们的自我伤害当然是一件悲剧。”
“但如果对于某些疾病患者,身负巨大痛苦,希望了结自己,会不会是一种好事呢?”
讲到这里,魏教授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折线图。
横轴是“生命时间”,纵轴则是“幸福程度”。
大家都知道,这条代表着幸福与否的折线,是随着生命的时间动态变化的。
但当折线穿过横轴进入第四象限的时候,就代表这条生命不再幸福,而是痛苦。
魏教授画了很多种不同的折线——
有的人高开低走,年纪轻轻就开始面临痛苦、
有的人反反复复,在痛苦与幸福之间不断变化、
有的人只面临短暂的痛苦、有的人却面临永恒的痛苦.......
这些折线正如这大千世界中的种种生命一样。
幸福与否随时变化。
“如果对于大多数人来讲,生命都是起起伏伏的,可能从某一个节点大家会生活的快乐,到了某一个节点会生活的不幸,但你要跳出自己的生命本身,整体评判。”
“你目前接受的挫折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不幸,并不是巨大的痛苦。”
“也许后面会变好,后面不会变好。所以自我伤害这个选项,在某些情况之下,是合理的。我们作为局外人,很难了解某个人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所以,不要随便去评判那些自我伤害的人,他们所承担的痛苦很可能超过大家的想象。”
“但在某些情况下,当事者很难自己做出‘自己是否幸福和自己之后的生命还会不会有可能幸福’如此判断。”
“所以,尽管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来探讨自我伤害的合理性,但仅从个人角度,我仍然觉得,很自信的觉得,对于教室里的任何一位来讲,自我伤害都不是一个合理的选择。”
“当然,如果各位遇到了无法度过的难关,我希望你们可以寻求专业人士的意见,比如身体有问题,那么就去询问医生;如果因为精神疾病深受困扰,那么就请去求助精神科的医生;然后嘛,如果经济有困难,就去找院长!”
同学们听到这话都笑了。
魏教授见气氛活跃了不少,又说:“说一些题外话,我们华国人往往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会觉得自己遭受到的痛苦是来源于自己太脆弱了,有一种‘痛苦至上’的态度,但其实很多时候这并不是做正确的,要记住,如果你觉得痛苦,那不是因为你软弱。”
“经历痛苦并不是人生或者求学道路上的必修课,痛苦只是痛苦而已,没什么好值得歌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