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68)
“命题组的教授过来了,他现场给骆海出了一套题目,跟咱们昨天考试题目同等难度,如果骆海能做出来,并且答题思路和昨天一致,那就说明他没有问题。”
“同学们稍安勿躁,骆海做题很快,最后结果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请你们保持安静,不要影响他做题。”
听到这里,大家立刻安静下来。
江博臣转身进了教室,临进门之前,他冲着外面的学生,小声说:“别再喊了哦,外人面前,给我点面子。”
进了办公室之后,他把办公室的一整面窗帘拉开了。
骆海侧头看向窗外,班里的同学整整齐齐站在那里,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大家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注视着他。
老孟也看到了窗外的同学们,他以前一直觉得,他们班缺乏凝聚力,毕竟班里尖子生多,谁也不服气谁,又都很有个性,没想到在这种时刻,大家表现的那么团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骆海握着笔,手下的力道越来越轻,字迹也越发凌乱。
试卷仿佛变成一片深邃的白色宇宙,还有一圈一圈的漩涡,那些黑色的数学符号好像会移动,在他的脑子里跳来跳去。
可是他并不害怕,这些符号都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不管是在大山里,还是在城市里,它们陪伴他度过每一个挑灯的夜晚。
“别动。”
骆海嗓音沙哑到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想起很多人很多事,他想起第一天去读书,爷爷牵着他的手,陪他走过细细长长的崎岖山路,爷爷告诉他,你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想起星空灿烂的夜晚,山间刮起闷热黏腻的夏风,有一个少年趴在他背上,对他说,骆海,你跟我走吧。
脑子里很纷乱,身体很难受,但笔下的每一个算式都是清晰的,骆海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很刁钻的题目。
他笑了笑,像是看透出题人故意想要皮一下的心思,以更加清奇的角度解了这道题。
写下最后一行字,骆海放下笔。
办公室里的钟表正好指向八点,此时距离骆海开始做题的时间仅仅过去一小时而已。
“可以提前交卷吗?”他问。
“可以。”
陆问景就坐在他对面,伸手勾过来那张试卷,认真检查起来。
题目是他出的,答案他已经烂熟于心,不需要看什么参考答案。
孟老师很紧张,他自己也是教数学的,简直都想把试卷抢过来自己批改。
过了大概几分钟,陆问景脸上露出赞许的笑意,“满分。”
这时,教育局的调查人员接到电话。
他表情严肃的听完,对江博臣说:“江校长,泄题源头已经查到了,我们一会就要赶过去,今天多谢你们的配合。”
“我可以走了吗?”骆海还坐在那里,高烧让他有点迟钝,也忘记了该注意的礼貌用语。
老孟连忙说:“可以了可以了。”
骆海站起来,或许是起的太急了,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去。
陆问景离他最近,一把将他接住,冲老孟喊:“快叫救护车!”
第56章 心有杂念
乔荆玉赶到学校,救护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等他进了办公大楼,碰见费泽宇他们几个同学,才知道刚才那辆救护车里就是骆海。
费泽宇嘴皮子特别快,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经过告诉乔荆玉。
这时正赶上江博臣送完教育局的领导,从另一头的楼梯上来。
乔荆玉恶狠狠瞪了江博臣一眼,转身飞快下楼了。
江博臣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追上去。
来到学校门口,乔荆玉打了个出租,江博臣紧赶慢赶,眼看着乔荆玉上了出租车,好像还听见这家伙跟司机说了一声“快走”,他没办法,只能回学校车库开自己的车。
医院里人特别多,乔荆玉是个逛超市都能迷路的主儿,平时哪里轮到他自己来医院,跑到大厅就懵了,问了一路才找到输液室。
输液室外边长椅上,坐着骆海的班主任老孟,老孟不认识乔荆玉,但乔荆玉认识他,之前给骆海送饭见过。
他问老孟:“老师,骆海在里边吗?”
“你是…”老孟抬起头,一脸憔悴,指着输液室里头,“在里边呢…”
话音刚落,乔荆玉进了输液室,输液室里没几个人,他一眼看见骆海,骆海床边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那里调整点滴的速度。
“陆老师?”乔荆玉有点惊讶,待陆老师回过头来,可以说是震惊了,“您怎么在这儿?”
“我…”
“哦,别说了,我知道了。”
不等陆老师回答,乔荆玉就自己明白过来了,费泽宇说了,教育局带了个教授过来,现场给骆海出题。
“你是教育局那帮人一伙的,明知道骆海发烧,还让他做题,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反正这是在学校外边,数学建模课也已经结课了,成绩都出来了,乔荆玉也不怕他,口无遮拦。
陆问景一愣,这事儿有那么严重吗?
他问乔荆玉:“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哥啊。”乔荆玉说。
以前别人看见骆海和他,总要问一句,“这是你哥哥吗”,今天终于逮住一个不这么问的了,乔荆玉总算占了一回口头便宜。
他走到病床前,在一旁的陪护椅坐下,“医生怎么说的?”
“高烧,点滴里加了退烧针,应该快醒了。”陆问景也坐下来。
乔荆玉说:“那您怎么还不走?”
他虽然对陆老师这伙人有点意见,但也听费泽宇说了,今天是陆老师背骆海上救护车的,因此还是很感谢的,“今天麻烦您了,骆海这里我会看着的,您回去吧。”
“我……”陆问景又被他问住,按理来说,自己是该走了。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太慌乱,骆海就倒在他怀里,在救护车赶到之前,这孩子就一直在他怀里,直到救护车赶到,也是他把人背到了救护车上。
赶到医院之后,医护人员都以为他是骆海的爸爸,测量出骆海高烧快40度之后,把他一通训斥,说他不负责任。
陆问景叹了口气,“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两个小孩在这里,怎么不见家长过来?”
乔荆玉想起来被他甩下的江博臣,“那个…我爸就快过来了。”
“嗯,那我就先走了,你看着点他的吊瓶。”
“好,陆老师再见。”
“对了。”陆问景都走到输液室门口了,又转过身问:“你的期末作业,不是自己做的吧?”
“……”乔荆玉呆住,有那么明显吗?
陆问景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江博臣取完车,从学校里出来,正赶上晚高峰,被堵在高架桥许久,赶到医院的时候,骆海的点滴已经打完了。
人还在睡着。
江博臣跟医生问了几句,了解了情况,又把坐在门口的老孟送走,这才回到输液室里跟乔荆玉大眼瞪小眼。
“怎么?晚饭放你鸽子了,还在生爸爸的气?”
“谁在意这个啊。”乔荆玉不屑。
“那是因为什么?”合着不是因为这个,亏他想了一路的道歉词。
乔荆玉质问他:“你为什么不保护骆海?”
“怎么保护?”江博臣说,“告诉教育局的人,这是我的关系户,你们别为难他?骆海是自尊心那么强的孩子,他连发着烧都要做题,想证明自己的清白,甚至不愿意等到第二天,我真的那么做,才是害了他。”
“你都不知道,今天骆海做完陆教授那套题,用了不到规定时间的一半,那群人震惊的嘴里能塞下一个大鸭蛋。”
江博臣说着,自己没忍住笑了。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乔荆玉也不得不承认,刚才是他想的简单了。
父子俩人刚坐下说了几句话,江博臣的手机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