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游戏(20)
何苦,又何必。
他疲乏地摸出烟盒来,又突然想起走廊上不允许抽烟,便捏着一支想要躲到就近的卫生间去,不料刚抬脚就被狗哥给叫住。
这一晚上的,想抽支烟是真难。
夏安远不得不又把刚掏出来的烟盒给揣回去,有些郁闷地转身。
走廊不远处站满了黑压压一片人,适才杵在门口的那位小麦肌墨镜小哥亦随行其中,和另外一位墨镜哥贴身保镖似的一左一右护在前方。
“夏安远,愣着干什么啊!”狗哥在人群后面疯狂给僵成木桩的夏安远使眼色,“赶紧过来招呼客人!”
夏安远没动,隔着几个包厢闷闷的鼓点声,与人群中被众星拱月的男人遥遥对望。
那人打扮很上流,头发往后梳,显出一种成熟和理性,衣架似的身量撑了身西装,剪裁精致,质料非凡。他的眼神仿佛与夏安远的目光交叠,漠然,随意。
是纪驰。
在旁人看来,这两人的身份注定他们绝无认识的可能,更何况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一个平静,一个冷淡,怎么也不像是有什么渊源的样子。
可他们的对视要比陌生人更长些,长到空气都寂静,周围的人也跟着屏息,仿佛如果不注意,下一秒,眼前就会有什么东西“歘”地燃烧起来。
良久,就在那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纪驰轻笑了声,随手搂上身旁一个巴巴望着他的卷发女人,将目光从夏安远身上收回:“曹总,在这愣着做什么,请吧。”
作者有话说:
“你那贵族游戏,我的街角游记。”
——《高山低谷》林奕匡
第17章 “……我是黑桃1。”
那种被巨石压住胸口的感觉又来了。
夏安远揉了揉僵硬的脸,差点找不见自己的呼吸。
他自认是一个情绪控制挺牛逼的人,但今晚好像波动得过于频繁。尤其是在看见纪驰手搭上别人肩膀的那一刻,他眼前猛地一花,被人揍了一拳似的,鼻腔酸疼得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洗了把冷水脸,这种感觉也迟迟未消,他有些颓丧地扶住洗脸池,盯着反光的水影发愣。
纪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破败老旧的城郊小镇,繁华落尽的KTV,不应当是天之骄子的踏足之地。
“夏安远。”有同事找到卫生间来,“一晚上到处找你,在这躲清闲呢。”
“什么事。”夏安远抹了把脸。
“今晚上那几位大人物瞧见没?那胖子,曹德刚,白溪镇最有钱的老板,平时在街上见到他的时候他鼻孔得怼到天上去,哈哈,今天像只哈巴狗似的跟在人家后头点头哈腰。”同事点起烟,狠狠吸了一口,“看得老子真他妈爽啊。”
原来那位曹总就是他们平常会聊到的曹德刚。
夏安远并不觉得大惊小怪,不过区区一个白溪镇首富而已,要真拿身份地位说道,纪驰能给他这个给自己点头哈腰的机会,都是抬举了他。
他没跟着附和,垂下眼,也给自己点了支烟。
“还抽呢,曹德刚叫你去他们包间。”
夏安远偏了偏头看他:“叫我?”
同事叼着烟拉开裤链放水,咬字不清地说,“人家点名要那个戴眼镜个子高的帅哥送酒去,除了你还有谁。你是不知道你多出名,晚上上咱这唱歌的小妹妹十个有八个都冲着你来的。说不定曹德刚也是呢,帮她女儿找你,哈哈,远哥,抓住机会啊。”
夏安远把他们点的酒推进包厢,才发现方清华坐在一副发福中年人模样的曹德刚旁边,正赔笑着聊天。
余光瞥见夏安远的影子,方清华有些诧异,起身来趁着给他们介绍酒的档口,向夏安远使眼色让他赶紧出去。
“行啦,酒都上来啦,你就先下去吧,有什么我再叫你。”曹德刚冲方清华抛了个媚眼。
方清华扯着夏安远想走得紧,闻言笑道:“那几位玩得开心,我就不多打扰了。”
见夏安远也转身要走,曹德刚嚷道:“那谁,戴眼镜那个,你留下来,陪我们喝几杯。”
方清华僵着脸,微不可见地冲夏安远摇了摇头,转身笑得花枝乱颤:“曹总,叫个老爷们陪你喝酒多没劲啊,您要感兴趣,我喊上几个漂亮姑娘来,保管您今晚尽兴而归。”
“就他了,我看挺好,姑娘也叫上几个来,要好的,我这有贵客呢。”
曹德刚冲她不耐地摆摆手,方清华瞥了眼坐在主位那个,从她进来就没出过声的男人,心知她惹不起这些人,也再没开口的理由了。夏安远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似的。
“方姐,您忙您的去,这里我陪着就是。”
方清华踌躇几秒,留了声轻轻的叹息,转身离开了。
他们这个KTV其实不怎么经常用作高端商务宴请,因此也很少会有人点如此昂贵的酒品,所以夏安远侍酒的流程并不太熟练。好在包厢里人很多,应当没太多人会在意他这么一个小小服务员。
夏安远长出了口气,稳住心神,一边回忆使用醒酒器的要点,一边微微弯下腰去取冰桶中的红酒。
“小张,你去倒酒。”曹德刚随便指了个人,招呼夏安远坐到他旁边去,“你,那小帅哥,过来坐。”
曹德刚和纪驰中间刚好空出了个位置,比C位还C位,就是他让自己坐下的地方。夏安远愣了愣,赶紧垂下头,连声道:“老板,不敢不敢。”
曹德刚嗤笑一声:“有什么不敢的,叫你坐你就坐。”
说完他立马换了副表情,讨好地冲纪驰谄笑:“纪总,您看没问题吧。”
纪驰没吭声,掀起眼皮扫了夏安远一眼,算是默认。
到了这份上,夏安远不可能再继续推脱下去,不然就是故作清高,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他收紧了拳头,坐到他俩中间去,身体绷得像根琴弦,只有小半个屁股挨着沙发。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跟纪驰靠得这样近。夏安远回忆起来,恍觉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曾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上次在医院,就算纪驰捏着自己的下巴说话,他昏迷初醒,迟钝的五感也只闻得到满鼻子的消毒水味。而现在,他就坐在他身旁,透过KTV经年的烟酒味和曹德刚身上浓烈的古龙水味,他也能迅速而精准的捕捉到纪驰的气息。
和从前……
完全不同的气息。
意识到这点,夏安远垂下眼帘,敛住他所有情绪。
说来也很奇怪,他怎么可以几乎将从前的一切都淡忘,偏偏对纪驰的味道,念念不忘。
“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曹德刚笑着拍了拍夏安远的肩,从他的力度夏安远可以判断出,这人今晚神经兴奋到了极点,似乎还没开始喝就醉了。
“纪总,您说是吧?”
纪驰手指勾住身旁女人的头发绞着玩,闻言轻轻一笑:“皮糙肉厚的,怎么吃。”
曹德刚乐不可支,瞥了眼夏安远胸口别着的铭牌:“你叫——夏安远。安远啊,玩骰子喝酒总会吧?你们整天在这种娱乐场所打转,要说不会我可不信,来。”
“会一点。”夏安远手中被塞进一杯酒,“不太精通。”
“没事儿!玩着玩着不就精通了。”曹德刚起身,双手奉给纪驰一杯酒,“纪总,甭管会议桌上结果怎么样,这上了酒桌,咱可就得玩儿尽兴些,今天要是让您喝不美,那我曹德刚这么多年也就白混了!来,我先提一杯,那个——真诚感谢咱们纪总,啊,屈尊降贵到我们白溪镇来投资,说实话,我真的是惶恐啊,您看看,这地方要跟京城那些地儿比,那肯定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得亏纪总您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过这地方虽说不行,咱们纪总光是往这一坐,那叫一个蓬荜生辉啊,我这俩眼看什么都发光了现在,哈哈……那什么,废话不多说,我干杯,您随意,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多包涵、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