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难驯(111)
第四天尤英催着姓谢的来签合同,到晚上快11点他才来,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一来他就把人名章之类的东西拍桌上了:“合同呢?签吧!”
“不再看看了?”
他摆摆手,签完就把钱转了,扭头找人:“你儿子呢。”
尤英开始说没回来呢,说完觉得不对,疑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他笑笑正想解释,庄绍跟孟野回来了。
“你——”
庄绍错愕地盯着他,他可能也觉得现在聊那些不太合适,想想还是告辞:“我走了英姐,回见!”
人一走尤英就对他们宣布店已经转出去的消息,还说暂时能继续住在这里,不用搬,问他们高兴不高兴。
庄绍却异常沉默。
孟野碰碰他:“妈跟你说话呢。”
两人对视,庄绍的眼神几乎是慌乱的。有些东西出现得不是时候,它让人心慌,让人担心它的目的。
“高兴。”庄绍低声说。
回答完他就进房间睡觉了。其实按说住校生是不能随便出来的,但孟野跟老江关系铁,特意找老江给他开了绿灯。
躺在属于自己不到一年半的这张小床上,庄绍迷茫地想,那个人究竟想干什么?想着想着胸腔里就积攒了好多浊气,呼不出又咽不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又去洗热水澡。
……
刚从卫生间出来,窗户外忽然有动静。
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幻听,或者是风吹的,站着没理会。
结果玻璃窗很快又被摇了两下,这回还加上了轻敲。庄绍过去抄起凳子:“谁?”
“妹宝猪?”
“……”
放下凳子把窗户打开,庄绍瞪着背心大裤衩拖鞋版本的孟野。
“我就猜到你还没睡,让让。”
庄绍把他拉进来:“门造了干嘛用的?”
“谁让你锁门哒!”
合着还是我的错了。庄绍本来想骂他一顿,瞥见他跨栏背心下面窄窄的腰,心里那股无名火又噌一下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加烦躁。
“你最近怎么瘦这么多,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啊!”孟野大喇喇进屋,“你才洗澡?”
“有点儿失眠。”庄绍坐到床边,拿毛巾擦自己的寸头。
孟野绕到他后面,双手往床上一撑,罩住他。
庄绍转过眼。
两人的脸贴得极近,孟野身上有股新鲜的尘土味,估计是翻窗户翻的,头发丝从额头上垂下来虚虚地遮着眼睛跟睫毛,眼底全都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为什么失眠?”孟野的声音很脆,伴着一丝半缕舔过酒的雀跃。
“没有为什么,就是失眠而已。”
“那我换个问题,刚才见到那个人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明明说的是高兴。”
“放屁。”孟野盯着,“不高兴就是不高兴,都写脸上了,别想蒙我。”
庄绍说:“别问了。”
说完把毛巾往他脸上一蒙,湿气扑面而来。孟野挣扎着拉开,头发瞬间全乱了,毛毛躁躁地低声问:“真不能说?”
其实也不是不能说。也许对别人不能,但对孟野一定能。只是庄绍有点儿说不出口,总觉得那是自己的家丑。
他想了想,把孟野那颗脑袋抱到怀里:“我觉得那个人是我爸。”
“什么?!”
孟野猛地一炸,天灵盖磕到庄绍下巴,疼得庄绍差点儿昏死过去。
“你他妈的……”他扶着下巴倒吸气,“谋杀亲夫?”
“亲夫你大爷。”孟野脸一热,微微撤开,“那真是你爸?”
“我估计是。”庄绍说,“这几天放学他老开个车跟着我,也不说自己是谁,而且跟我长得还有点像,除了我爸还能有谁。”
“可他看着最多三十五。”
孟野的头发长长了,脖子后面摸着软软的,庄绍插进发间揉了揉。
“告诉你件事你反应别太大,我妈十六岁就生了我。”
反应哪还能大?孟野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已经。
“我爸跟她是同班同学,出事后直接跑到国外去了,这么多年都没露过面。”
“那他现在回来是……”
“不知道。”庄绍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什么目的,而且还把宾馆给买了。”
长时间没盖被子所以他身上有些发冷,孟野却暖和得像个小火炉,抱在怀里很舒服。他强行把那颗脑袋又摁回怀里:“缩着。”
嘿!当我是啥,暖宝宝?
孟野叽里咕噜地骂了两句,但还是老老实实缩在他怀里,少顷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又唰地把头一抬——
幸亏庄绍这回闪得快,要不下巴都得被磕碎!
“你他妈到底能不能学乖!”
“对不住对不住,不急昂,不急昂妹宝猪……”孟野特敷衍地替他揉着,那对大眼睛有些急切地转来转去,“你爸不会想带你走吧?千万别跟他走听到没有,千万别!”
外面是龙潭虎穴,是花花世界!去了妹宝猪还能记得野哥吗?不能去。
庄绍把下巴上的手拿下来攥着,说:“想什么呢,肯定不走。你不是1月就要去临江体测了么,没我你能行?”
“嘁。”
孟野脖子一软,又抱回来。
“放心了?”庄绍低声问。
“扯淡吧你。”他暗暗松了口气,脸上恢复那种很拽的表情,“老子就没担心过。”
第74章 你算老几!
俗话说三岁看老,庄绍的爸谢明辉十六岁就已经是个搞大女同学肚子然后脚底抹油的典型渣男,现在人到壮年还能有什么长进?那不可能。
所以这几天姓谢的跑到雁岭来找儿子,家里的长辈是一万个不放心,一天三遍电话催——见到我孙儿了吗?我孙儿不缺胳膊少腿吧?他叫你爸了吗?哪天回来?定机票了吗?
一听八字还没一撇,那边又急得跳脚——抓点儿紧!管他高三还是高四,绑回临江来有的是人能安排,需要你这个中专肄业操心??你要是办不了趁早说,老子我亲自去办!再说一遍孩子不带回来遗嘱的事你别想!
哎。
老人嘛,身体又不好,总担心自己哪天早上吃核桃噎着就过去了,死前就一个心愿:见亲孙子一面。至于这个一向不成器又在国外意外失去生育能力的儿子,爱死不死,家里头压根儿没人关心。
谢明辉到雁岭来庄莹是不知道的。
不过就算她知道也没什么用,一来这儿子本来就是他俩造的,有丝分裂出不来,二来谢明辉家以前就比庄家要牛逼得多,读书那时候以“不洁身自爱”为由看不上庄莹,现在就更不把她放在眼里,哪怕她是庄绍亲妈也不能改变什么。
现在深秋天气谢明辉还穿着薄风衣,没两天就把自己给得瑟感冒了。雁岭这地方就这么大,他跑到药店去买药,庄绍也正好利用午休时间来给孟野买治肌肉酸疼的喷雾,父子俩撞一起跟亲兄弟一样。
“巧啊!”他对庄绍笑笑。
严格来说他当然是个混蛋,但也没混蛋到不认现成的亲生儿子。当年他以为庄莹把孩子给打了,这些年压根儿不知道儿子的存在。何况面前的庄绍穿着蓝白校服,个头窜得比他还高,整个人盘靓条顺又朝气蓬勃,亲爹看了能不喜欢?
“来买药?”
没得到回应。
从庄绍刻意冷淡和无视的态度,谢明辉推测他已经猜到一些了。
外头秋风瑟瑟,阳光也不怎么明媚,谢明辉想捎他一段:“送你回学校?”
庄绍看了那辆昂贵的黑色小跑一眼:“不用了,我骑车。”
他跨上自己那辆自行车,装药的塑料袋在车把下面晃荡晃荡,路边的落叶堆得快有台阶那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