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难愈(90)
别墅里佣人迎上来,给杜薇拿包:“太太中午好,午餐已经做好了。”
杜薇换上拖鞋说:“先生在家吗?”
“在书房。”佣人回答。
“去把先生喊下来,准备开餐。”
“好的太太。”
佣人离开,杜薇转头见禇钦江无动于衷站在原地,蹙眉道:“换鞋啊。”
禇钦江垂眸,看着摆放在他跟前的男士拖鞋,没弯腰,直接踩住自己鞋后跟踢掉,再穿上拖鞋。
看得杜薇又是一阵火大,厉声批评:“你在路家就是这么没教养的?”
禇钦江掀眸。
这一眼仿佛深潭死水,死水下暗藏令人窒息的漩涡。
杜薇以更强硬的态度压下来,警告道:“你钟叔叔会和我们一起吃饭,等会儿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如果你非要对着干,那就再也别想出这个门。”
二楼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华人面孔,身穿一丝不苟的高档西服,气场十足,神情看起来倒挺和善。
“远山,”杜薇拉住禇钦江走过去,脸上堆起笑容,“这是小钦。”
“小钦,喊钟叔叔好。”
杜薇拍拍他,如同一位非常会教育孩子的母亲那样,和颜悦色。
禇钦江看了她半晌,嘴角缓慢勾出一点弧度。
头次见杜薇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甚至有些谄媚的模样,他不由轻笑出声,笑里满含嘲弄。
杜薇神色顿变,钟远山却像是不计较这些,平易近人道:“小钦刚来还不太习惯,慢慢适应就好,先去吃饭吧。”
钟远山走向餐桌,杜薇毒针一般的目光刺来,禇钦江漠然置之。
餐桌上摆了好几样食物,但更多都是大块的牛排、烤鸡以及其他肉类,唯一能看得见的蔬菜是盘沙拉。
完全的西式风格。
禇钦江从昨晚到现在没合过眼,精神始终处于紧绷状态,还要时不时面对来自杜薇的高压。
此刻看见这一桌子肉,当即反胃差点吐出来,硬生生咬牙才憋住了。
杜薇给钟远山布菜,问道:“小炆今天怎么没回家吃饭?”
“公司临时有事,他去处理了。”钟远山说。
杜薇略感遗憾:“我还想着让小钦见见他呢,他们也算是名义上的兄弟,得好好培养感情才是。”
“不急于一时,”钟远山笑道,“以后小钦在这里生活,他俩有的是时间相处。”
禇钦江单独坐在对面,先前不管两人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
直到此时才开口:“我不会待在这。”
钟远山笑容不变,切了一小块牛排,放进杜薇盘子里,刀尖碰了碰:“看来,你并没有把事情处理好啊。”
杜薇脸上血色霎时褪了点,呵斥禇钦江:“胡说八道什么!”
钟远山不赞同的哎一声:“饭桌上别疾言厉色的,吓着小孩子了。”
杜薇勉强露出一点笑意,转移话题道:“小钦他在国内保送了华大数学系,他很喜欢数学的,可能一时舍不得学业。”
“能保送华大,确实不错,”钟远山适当夸奖了句,又说,“不过也不需要舍不得,你有数学竞赛的能力,在英国依然可以上很好的大学。”
杜薇说:“还不快谢谢叔叔。”
禇钦江垂眼,脸上的疲惫加重了几分,以沉默抗拒。
“不过我看了你以前的成绩,”钟远山话音一转,“你英语似乎不好啊?”
杜薇赶忙解释:“他在国内没那个环境,教育跟不上,现在到这边来,肯定能大幅提高的。”
钟远山笑了两声,不予评价,只说:“吃饭吧,菜要凉了。”
一顿饭吃得让人喘不过气,禇钦江桌前的牛排原封未动。
他如同一尊雕塑坐在那,任由杜薇如何在钟远山耳边怎么旁敲侧击,美言还是批评,统统像是没听见,和他不相干。
肚子其实很饿,可又一直在反胃,而他此时根本顾不上这些。
昨天趁机打完那通电话,路倏定然去了酒店,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自己必须尽快联系上他。
钟远山吃完便出了门,他一离开,杜薇脸立刻沉下去,眼神要吃人的样盯住禇钦江。
餐具被重重拍在桌上,她猛地拽起他胳膊,扯上人往二楼走。
佣人们并未露出讶异神色,动作自然的收拾餐盘,仿佛对此习以为常。
冲到二楼某间房门前,杜薇用力一推禇钦江,把人推进去。
禇钦江踉跄一步,站稳后,理了理衣摆。
门被嘭得关上,杜薇指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不该我问你?”禇钦江丝毫不惧,直勾勾回视。
“你问我?”杜薇指着他鼻子骂,“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跟我对着干,你打电话给姓路的,你让他们跑上门来给我难堪,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妈的?!”
“禇钦江,你不要以为你保送就了不起,吃饭的时候甩脸给谁看!那么一个破地方就这么值得你留恋?你以为路家能给你什么好处?他们能给你最好的资源吗?能让你后半辈子吃穿不愁吗?能吗?!”
杜薇说:“我告诉你,钟家能给你的是别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你不要不知好歹,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你带回来,我图什么!”
眼前杜薇失望透顶又盛怒的样子,禇钦江只觉得滑稽,他一针见血道:“费劲千辛万苦把我带回来,不是为了你自己?”
“你瞎说什么?”杜薇蹙眉。
“杜薇,”禇钦江第一次直呼她大名,满满的讥讽,“得知我不仅恢复了,没有变成白痴废物还保送了大学,你很高兴是吗?高兴终于有人能帮你了,帮你占一份钟家家产,终于不是孤立无援了?”
“你在这里活得很辛苦吧?要讨好这个讨好那个,还得兢兢业业伺候那个男人,你真的照过镜子吗?知不知道你那副阿谀奉承的样子,特别好笑啊。”
啪——!
杜薇猛地一耳光扇过去,气得全身发抖:“禇钦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好得很啊!路家那一窝害你的凶手,你巴巴的贴上去,对我这个亲妈你满嘴刻薄目无尊长!姓路的还真是养了个好东西出来!”
杜薇手上戴着戒指,那么重的一巴掌下来,疼痛效果是翻倍的,然而禇钦江却像是失去了知觉,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别自欺欺人了,”他眼神阴郁,死死盯住杜薇,说出来的话也是阴恻恻的,“张口闭口凶手,你真觉得,当初是路倏害我摔下去的?”
暴怒中的杜薇,硬生生被他此刻一脸深重的怨恨分了神,不禁怔愣几秒。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坐在那么高的地方?”禇钦江说,“是因为你啊,杜薇。”
此话一出,女人彻底愣在原地。
“说要把我送去送去孤儿院的人,当没生过这个儿子的人,说永远不回去的人,不都是你吗?”禇钦江看进她眼底深处,一字一句道,“我坐在栏杆上,就是想替你解决这个麻烦啊,怎么还反倒怪起别人了?”
“是怕孤儿院不收智力有问题的?还是说,不表现得恨之入骨一点,怕路家不接手你丢掉的拖油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