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成王(86)
碧绿的眼眸在清浅的阳光照射下,显出一方过分的剔透,像是一面镜子,将面前人牢牢锁在其中。
“我一直都很期待,能亲眼见证这一天。”
就连好似示弱的话 ,都说得像是高高在上 。
这副过于气定神闲的态度,让与办公桌后鸠占鹊巢的人 ,心底沉了一沉。
“你已经有答案了?”
“您需要什么样的答案?”
摩菲•戈尔德用他那惯用的,情报人员喜欢的含糊不清,语气轻佻地问,“或者,您期待什么样的回答我不知道就像我也不知道您会突然出在这?”
没等黑袍男人回答,他又压低了身体,低柔了嗓音。
“可我们都知道,假的没法变成真的。对吗大人。”
没有叫他“无相”。不,从这次“无相”出现,摩菲•戈尔德就没有再叫面前人为无相,只是代称为大人 。
并不掩饰的称呼变化,在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此时此刻,这句话像是无情的判决、绝路的前兆,不留一丝辩驳的余地。
乌镶月躲在黑袍之后,即使有了心理准备。
那一瞬间 ,瞳孔也猛然缩了下。
心脏怦怦直跳,带着种班门弄斧的迟迟蔓延的羞耻,也有主动权从摩菲•戈尔德出现开始失衡的愤怒。
没想到,这场原定要逼问摩菲•戈尔德的谈话 ,在对方几句话间 ,就完全转向了对他不利的局面。
作为加卡托兰的七星,摩菲•戈尔德的优秀毋庸置疑,无论在战场上 ,在帝都里,还是现在,都表现出了对方强大的情报收集力量,对情报的利用能力。
面对这样的对手,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如果是以前的他,不,如果是两个月之前的他,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当场脱了黑袍,痛哭流涕,请求发现他真实身份的这个人 ,留他一条生路了。
可已经过了两个月了。
能改变人的并非时间 ,而是这段时间中经历的一切。
乌镶月假扮成无相大人的这段时间 ,所经历的事情,恐怕比他迄今为止活过的时间里,加起来的还要印象深刻。
所以,也该有改变。
黑袍男人沉默着,好像被那一番过分刺痛的话吓到,说不出话 。
摩菲•戈尔德微微后退,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有些无趣的、冷淡的表情。他心想,或者还是操之过急了。无论是他,还是颜诡,在默认下做出的决定,还是有些……
“假的变不成真的。”
突然响起的声音,宛如宏大乐曲的前奏,沉静稳重,却不容忽视。
摩菲•戈尔德微微睁大眼,听见一道掷地有声的话语。
“除非——你们主动选择了假的。”
红发青年神色一顿,又笑开,“大人说笑了,这种事,我们什么时候……”
一只小袋子,被甩到了桌上 。
熟悉的花纹,熟悉的颜色,是在执行寻找劳•蜜尔娜下落的任务时,由摩菲•戈尔德亲自交给某个人的。
看到这个小袋子,一直淡定自若的情报专家,终于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
他垂下眼眸,视线在小袋子上滑过。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大人从我不成器的下属那里,强行抢过来的吗那样我不成器的下属,这会恐怕会哭得很伤心了,请容我拿回去吧。”
他的手还没碰上 ,就被打断。
“你在里面放了一道密令。”
乌镶月沉声,将话说得更清楚,“一道,只有组织的最高统治者——无相大人能够使用的密令。”
当时他得到这个小袋子,以为会是什么锦囊妙计。
没想到,其实放置着一道试探身份的炸/弹。
摩菲•戈尔德眯眼,下一秒耸了耸肩。
“原来你打开了啊。”
“你凭什么以为我没有打开?”
乌镶月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有刻意端着无相的口气,摩菲•戈尔德也不惊讶。
“当然是因为我的情报网,时时刻刻都跟着您了。”
他叹了口气,略有些遗憾似的,“当初您不小心中了陷阱自身难保的时候,我以为很快就会接到密令了。没想到,最后您凭自己的力量,居然真的赢了那个劳•蜜尔娜。”
说起这件事 ,他还感慨道。
“那可是原来的无相大人,都没有完全搞定的女人。想必,她真的在你身上看到了足以投资的商机吧,你觉得呢阿月。”
乌镶月抿紧唇瓣。
尽管猜到了真相,也在这次对话里进一步确认了,但真的被揭穿的那一刻,心情还是难免复杂。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要说到那么远的话题吗?”
红发青年完全失去了面对首领的表面尊重,见乌镶月不为所动的态度,才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要说怀疑的话,大概是那天你独自出城迎战勇者的时候了吧。”
乌镶月眉头皱紧又松开。
那个时候他自顾不暇,为了活下去暴露了太多,被捕捉到破绽也没有办法。
“别误会。”
仿佛看透他在想什么,摩菲•戈尔德笑了笑,“我说的不是你与勇者打得难分难舍的事,我说的是,你没有舍弃那一座小城,决定迎战的时候。”
“那么早?”
乌镶月是真的惊讶了,他自认当时的决定没什么错,而且,没记错的话 ,那个时候,颜诡和摩菲•戈尔德也没有表现出不对啊。
“出战在即,干扰军心是重罪。”
情报专家先生意有所指,“即使你的身份可疑,也不该在那个时候被揭穿。如果被加卡托兰其他人知道,我们的无相大人是个假的,造成的后果,远比丢了一座城严重得多。”
乌镶月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
他想起之前与劳•蜜尔娜谈话 ,她说了“掩耳盗铃谁都会”,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破绽是后来暴露的,没想到早在那时,身边的七星就已经察觉。
他蜷了蜷指尖,还是不明白 。
“那之后,你们有很多机会揭穿我。”
如果那个时候就揭穿,或许乌镶月根本走不到今天,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为什么要揭穿?”
摩菲•戈尔德反而露出惊讶的神色,太过明显,叫人看出他是故意的。
他也不在乎能不能被人看出,又说 ,“那场战争,你不是已经证明了,你可以暂且代替无相大人,发挥应有的作用吗揭穿你,除了杀一个无名小卒,让整个加卡托兰陷入动荡,还有什么好处?”
好处、作用,轻飘飘的几句解释,将两位七星的所作所为全部归咎于一时利益权衡。
乌镶月能理解,如果是他在他们的立场上 ,或许也会做出相似的选择,理由也差不多。
但对方说来说去,偏偏回避了最关键的问题。
也是让他那句“选择了假的”成为最有利证明的问题。
披着黑袍的人 ,极其突兀地,摘下了兜帽。
不出意料,露出了一张年轻俊秀的脸。一张摩菲•戈尔德熟悉,也心动过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