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尔法庄园的岁月[西幻](184)
“记得。”
“我想想,是她帮你逃走的吧?你想知道——”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说,切萨尼亚早在选择帮助自己的那一刻,她的结局就注定了,鲜少有灵魂能在这污秽的围场上存活千年,她也不过是想再看一看神灵最初的面容,“她不是因为帮助我而‘遭难’,从来不是。”
法尔法代把目光拉长,又一下收回,“也并不是说她心甘情愿什么的,她是因你而消散,是对你的失望导致了她的消散,你搞清楚因果,缇缇尔戈萨斯,从你背弃……”
他突然觉得,说得在多也是徒劳,谁知道缇缇还有什么诡辩呢?他不再想去钻研对方有什么表情了,因为他同样是对他失望的那个人:“关于教廷、诸神、神圣的传奇,被掩盖的历史,我有自己的定夺,来一趟边地挺劳心费力的吧?我就不送了。”
说完,他调转马头,而没有意外的是,从缇缇尔戈萨斯身上掉落的触手和虫群撕咬在了一起,最后统统在地上化为了一片焦黑,这对谎言来说,不过是被蚂蚁咬一口的痛楚,界碑——或者说,当拥有了绑定的性质、以契约作为基底的、真实存在的信徒后,魔鬼与神灵的性质就会开始模糊。
祂用了一千年,让自己从旧神堕为经典中的魔鬼,但祂认为这是值得的,是夺回一切都先兆。
他只用了四十年,就拥有了近乎神灵的光彩,而这又有什么用呢?
“我亲爱的法尔法代。”
他不紧不慢地呼唤道:“你知道,我向来只说真话。”
“我愿意选择你,乃是因你为避无可避的天灾,同样也是残酷的自然之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推手,没有柴火,火星怎可自燃呢?”
“——病疫已经在地上蔓延,教士构建的传说很快就要崩塌了,就连他们虚构的神也如此。”
“也许是这个原因呢?母亲的下一轮孕育要开始了。”
祂这才不疾不徐地丢下最后一枚重弹,狡诈、难以琢磨、独身对着法尔法代身后的一众刀戈也不见惧色的魔鬼大公——围场原初的三列柱之一,满意地看着法尔法代远去,他大概得着急了吧?
“我还是会等你回来,你必须得回来,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有这个说话的底气。”
“放箭。”
法尔法代冷冷地说,接着,他看了一眼维拉杜安:“你的账回去再算。”
骑士只顾低着头,没再言语。
在万箭齐发中,被射中的缇缇尔戈萨斯很快就变得灰白,然后?他就知道这鬼东西是分身!原地哪还有他的身影,只剩下一座身处陆地的珊瑚礁了。
法尔法代没有树像的爱好,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于是就吩咐手下的人记得回头把那玩意砍了,拿去公共澡堂当柴烧;黑压压的军队拥在他们唯一的主人身旁,随着他往山的方向走去,不明所以的居民正躲在房间里,从窗口向外偷偷张望。
“那是领主吗?我还没见过领主呢……”
“村长说,我们过两天就得往境内再搬五十里!”
“是发生了什么吗……”
居民们惴惴不安的私语没能流出门板与窗户。
折回后一直藏在人群中的阿达姆用马刺刺了一下马,在寂静的、类行军的氛围里,也就他还敢上千去和领主搭话了。他特意稍微落后了法尔法代一点,用轻松的调子道:“嘿,您现在感觉还成吧?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是所有兄弟姐妹都相敬如宾、相亲相爱……”
他很快就闭了嘴,他注意到法尔法代的心情确实不太好。
等一路传回主城后,那些因领主不在线而堆积的事务被重新成立的特殊政务班子包揽,而懒得和试探打太极的法尔法代更是一天之内罚下了数十人,空缺的位置很快就被他亲自提拔的人补上。
法尔法代处理政务的速度一向高得可怕,他一个人就能顶三个人的量,而本以为领主回来了——不论是认为之后就能回归正规、万事大吉的,还是认为不再有松懈日子可过的人,等待他们的只有一道道有条不紊推进的命令。
“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
圭多问,他本来想回家后,先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他的学生和弟子已经在把他们出行时带回来的书分类——其中有些以魔鬼语书写的还亟需翻译,不过,在和其他城邦签订的条例中,有那么一条,他们会派遣专门翻译魔鬼语的高级魔鬼,这样就不劳烦小领主了。
却不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法尔法代挑着重点讲了讲,在会客厅里,赫尔泽把手上的鹦鹉放到了脑袋上去,阿达姆吊儿郎当地坐在皮质软椅上,维拉杜安离得最远,佩斯弗里埃刚开始还在,后来被叫走了。不过,在法尔法代看来,什么诸神啦、教廷啦、历史啦,都抵不过缇缇尔戈萨斯最后抛出的那句话。
但在讨论正事之前,他还是得给圭多这疯老头的惊叹捧捧场之类的。
“……不可思议!”
他瞪大眼睛,把在场所有人的心声讲了出来:“我从未想过会是这样——如果您所言确凿——”
“——那岂不是说,”他停下踱步,严肃道:“新的信仰……新的神明以及其信徒,摧毁了旧神的神殿,赶走了旧神?并将其异化为魔鬼?”
“差不多吧,”法尔法代含糊地说,成王败寇,也倒是很符合历史规律……
“我从未想到过这一点!”圭多说:“天啊……我确实见过那些将山川河流人格化的异教徒,他们毕竟是异教,是上不得台面的说法,没想到祂们居然真的存在过……”
“那神呢?”他突然问:“那我们如今的神呢?祂存在吗?”
“……这个,我不清楚。”法尔法代回答道:“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
“这怎么还能用‘可能’来形容?”
“没感觉到过。”他诚恳地说:“……诸神,是遵从人的请召而出现的,与自然之力有关,在堕落后,与人性有所沾染……据我所知,你们的神全知全能,有造物、创世之功绩,然而……就像诸位手里的公章一样,虽然能有上下级之分,能起同样的效力,可最权威的那一枚并不存在于‘神’之手。”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滚烫的,被他一口饮尽,他开始倒第二杯,袅袅热气中,他的声音也一并飘忽了:“……无法与全知全能这个事实相契合,祂将旧神的传说集于一身,并篡改了历史,却没能拿到权柄……”
“……也许,那样的神始终没诞生过,又或者还在诞生中。”
他一字一句道:“……又或者,从头到尾都是幌子吧,谁知道教廷在打什么主意呢?你们当真以为,他们——是在为了新神而奔走吗?”
那自然不是。
谁都看得出来,尤其是他们常年与教廷、国王打交道的人,不过是一个……利益团体,一个站在世俗之外、吸着世俗血液而活的庞然大物,他们称自己是知识之源泉,他们不是生产,却高高在上地蔑视头脑简单的平民、皇帝和贵族。
他们吹捧诗歌共和国、艺术共和国、以及地上天国,却忘记了,麦子要种进土里,才能生根发芽。
“我有个问题。”阿达姆不在乎什么新旧的纷争,他只是好奇:“您哪个……那个啥啥破烂兄弟说,令堂即将……咳,孕育,是怎么回事?”
真是奇了怪了的一句哑谜,这还能给他再添几个弟妹还是怎么的?话说魔鬼——或者说旧神,原来也得打娘胎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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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魔鬼真的有被重视
天灾肘逻辑自洽神学很厉害的,如果大家有印象的应该都知道中世纪被黑死病肘了一次就哭爹喊娘了啊哈哈(目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