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清冷师尊(107)
燕子徐显然很快意识到有人来了,而且来得这个不是旁人,还是自家师尊。
琴音戛然而止,他抱着灵犀起身,远远对沈忆寒躬身道:“师尊。”
沈忆寒顿了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收剑负在身后的小石头,最后看了看方才抱膝埋头坐着,此刻站起身来朝他行礼的严柳。
顿了顿,才道:“你们倒有雅兴,抚琴弄剑的,子徐……严公子怎会与你们在这里?”
燕子徐尚未回话,小石头倒是抢先答道:“严公子一路上半死不活、垂头丧气的,子徐哥哥见他心情不好,又说到了岛上,该尽地主之谊,所以要带他来看海散散心,他说琴鸥岛的海景是最好的,我也想看,所以就跟着来了。”
沈忆寒听得她那句心安理得的“子徐哥哥”,倒是愣在原地。
这一人一妖,小石头的年纪,想必做燕子徐的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奶奶也够了,居然如今叫他“子徐哥哥”。
她叫得自然至极,显然半点没觉得有甚不妥,沈忆寒心下觉得好笑,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燕子徐脸一红,显是也没想到石姑娘居然当着师尊的面这样叫他,抱着灵犀结巴道:“师……师尊,徒儿本是想带严公子散散心,又见浪涛拍岸,景色甚美,徒儿一时兴起,这才……这才……”
沈忆寒笑道:“原来如此,那倒很好,难为你有这份心,你紧张个什么?”
燕子徐又是答不上来,只是脸色微红,不知在想什么,目光忍不住偷偷望小石头那边瞥。
沈忆寒这徒儿自小一贯脸皮薄,随便说他两句,就能闹个大红脸的,因此沈忆寒见状,倒也没有多想什么,只笑了笑,便望向严柳道:“我宗弟子性子大都活泛跳脱,最好相处不过,严公子到了我琴鸥岛上,只当在家一般便可,有什么需要,便与子徐他们说,不必拘谨。”
沈忆寒对严柳,自然并非已经全无戒备之心,他说这些话,其实半是真心,半是试探。
或者说,这一路上,他其实都在试探和观察这个少年。
甚至沈忆寒私下还问过常歌笑,严柳是不是也和贺兰庭那样,情绪有异于常人之处?
好在常歌笑给了否定的回答,说严柳情绪、心念皆很正常,才叫他稍稍放下了提起的心。
若以严柳的身世来看,如今他表现出的一切,的确都很正常,并无不合逻辑之处,如果非说哪里有些出乎沈忆寒意料的,便是他对李临山……的确称得上的十分看重。
若只看那梦中发生的一切,严柳黑化之前胆小怯懦、任人欺负,甚至在拜入云燃门下后,分明与贺兰庭、谢小风两个师兄的身份并无高下之分,他还是本能的对着两人极尽讨好之能事。
那梦中严柳对云燃的表现,看似是因为严柳对师尊心生别样情愫,师尊又太过高高在上、孤天皎月,所以才刺痛了严柳那点脆弱的自尊心,叫他因爱生恨,但仔细想来,那梦中严柳若真爱云燃,沈忆寒实在无法想象什么样的爱,是处心积虑要毁了对方的一切、叫对方身败名裂?
沈忆寒本以为严柳这人的性情就是如此扭曲,所以他的爱……大约也不能被常人所理解。
然而如今看到他对李临山所做的一切后,似乎又全然不是如此。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梦中的严柳或许根本不是爱阿燃,他的感情或许真的有自惭形秽、有嫉妒、有怨恨,但不是爱。
至于他和谢小风、贺兰庭提那样的主意,倒未必全是因为想害阿燃。
在那梦中,这三个人始终并非一条心,后来云燃脱离昆吾剑派以后,便更是如此。
谢小风魔修身份暴露,也是因为严柳给他和贺兰庭支得那个主意。
严柳心胸狭隘、记仇、阴暗是真,但不可否认,他也的确很聪明。
严柳道:“……多谢沈宗主关怀。”
沈忆寒看着他低垂着的头,心念微动,忽然生出一个主意来,面上却只笑了笑,道:“严公子,不必如此拘礼,我与你李大哥,也是数百年的朋友,从前刚筑基时便认得的,你既认他做你的大哥,那我自然也将你当作自家后辈看待,你若不嫌弃,我叫你一声阿柳——不知严公子可会觉得,我这做长辈的倚老卖老、太不见外了?”
他身为一宗之主,与一个小辈,这话却说得可以说是温柔亲和、半点没端长辈架子,严柳听了,果然有些讶异,抬眸看了看沈忆寒,小声道:“沈宗……前辈客气了,晚辈蒙受前辈救命之恩,前辈想怎么叫都可以……自然是并无不妥的。”
沈忆寒走到燕子徐身边,按着一头雾水的徒儿也在海边重新又坐下,将灵犀很随意的摆到了两人腿上,指下一拨,灵犀便发出一阵清冽的清音,未有曲谱,却恰然成句,十分动听。
他拨完这一下,才仰头看向严柳笑道:“既然如此,你也坐吧,不必站着,岂不累得慌么?”
严柳抿了抿唇,依言坐下了,姿态却还是有些拘谨。
小石头见状,已凑了过来,跪坐在沈忆寒燕子徐二人面前,睁圆了眼道:“小寒,你刚才拨那一下,和子徐哥哥好不一样!”
她随性而言,沈忆寒和燕子徐这对师徒的辈分,却在她嘴里乱成了一团,燕子徐闻言显也吓了一跳,张了张嘴忙要纠正,沈忆寒却按了按燕子徐的手。
沈忆寒继续道:“严公子,我知临山如今这副模样,生死不知,你这一路上心里挂念他,所以才郁郁不欢。”
严柳没说话,只是听他提起李临山,嘴唇喏了喏,半晌低下了头,眼眶微微有些红,道:“我欠李大哥的……下辈子也还不完,若不是我写信,求他送我去昆吾剑派,李大哥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沈忆寒看了他半晌,终于能确定,严柳从当日他们相遇到此刻,他对李临山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并非佯装作伪。
既然如此,那梦中的一切也就有迹可循。
严柳对阿燃所谓的爱慕,只怕根本不是爱慕,他心中真正重视的,早已经另有其人。
沈忆寒想了想,道:“我昨日到岛上后,就已传讯给了长青丹宗,将临山的情况与他们说了,只是如今各大门派忙于讨伐围剿洞神宫之事,他们恐怕一时也顾不上回话。”
严柳听见洞神宫这三个字,明显语气一顿,道:“洞神宫……便是炼制那些尸傀儡……害了李大哥的魔修吗?”
沈忆寒点了点头,道:“子徐应当都同你说了吧。”
严柳道:“嗯。”
沈忆寒道:“我们妙音宗门小户小,先前本来并未打算参与此次围剿,但洞神宫欺人太甚,又害了临山,其中似乎甚多蹊跷之处,如今……只怕是免不得走这趟了。”
严柳闻言,忍不住问道:“洞神宫远在北域,为何尸傀儡会出现在潮风城?”
他年纪毕竟还轻,虽然能勉力控制语气如常,提到洞神宫三个字时,抓着衣袖下摆的指节却都用力得微微泛白。
沈忆寒见状,眼睑一动——
他自然认出,这是那梦中严柳每每心中恨毒了某人、某事时,才会有的动作。
沈忆寒顿了顿,道:“沈某与洞神宫并无私仇,妙音宗与洞神宫相隔万里,自然也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其中有个变故。”
他语罢,将数日前,诸门诸派前往贺兰仙岛调查,自己又与云燃如何被贺兰庭诱入芥子,离开芥子后,又是如何在众修士面前指出贺兰庭身份有异,那位葛老剑主却又是怎么不信和袒护的。
最后提到了在天瑕城时,用寻踪符看见贺兰庭与洞神宫魔修有染的事。
虽然是对严柳这么一个小辈少年,沈忆寒仍是说得详细,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缺漏隐瞒之处。
严柳听完,默然片刻,道:“前辈的意思是,是那位贺公子……与洞神宫勾结,要害您与云真人?”
沈忆寒道:“此事复杂,我说的只是我所见和所猜测的,或许其中仍有隐情,也未可知,所以才要去查清这件事,若真是贺兰庭勾结洞神宫,要害我二人,却殃及了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