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59)
“我……”阿德加内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好几次张嘴都没有说出话来,好像突然失去了声音。
他轻咬着牙,艰难地开口说道:“然后……我通过小女孩拿来的一个损坏了信号发射玩具,偷偷修了很久,又向外发送很久的信号……等来了正在附近星域巡航的阿波罗号。”
阿德加内笑了声:“运气不错,这个随机的信号没有发送到星盗的飞船上。我得救了,就离开了那里。”
阿德加内想了想,补充道:“我也没有……对他们做什么。”
“他们……也没有什么错,是不是?”
“我……”我也……
阿德加内思维阻塞。
余让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凑得更近,呼吸都浅浅地喷到了阿德加内的脸颊上。
“得救之前呢,舰长?”
阿德加内的睫毛在余让的手心中轻刮了两下。
阿德加内头脑一阵晕眩,双眼滚烫,胸口的空洞变得更大。
他的理智在提醒他,停止再想下去,他需要联系娜芮尔,再对他的大脑进行一次治疗。
他企图压住自己的情绪,他开始分析,下一次这些落后星球去的时,他该怎么样避免自己落到糟糕的处境。他需要……他需要……
不,阿德加内想,他曾那里等待无可挽回的死亡,他什么都做了,但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他把一切都交给无法勘测的命运了。
他再没有什么把握。
痛苦、绝望在他的身体里交织成一个茧。
他被囚在一个狭小的笼子里,偶尔能吃到一个几岁小孩扔进来的腐食,偶尔吃到一顿鞭子……
没有人把他当做人来看。他们有错吗?如果没有。
那到底是谁有错。
阿德加内在余让手心中的眼睛眨动的频率更剧烈。
他回到过去某个时间。
一度忘记自己是个人。
“我……”阿德加内哑声问,“我有错吗?”
飞船越出多丽丝Ⅲ号,穿过气层后引来了一阵颠簸,余让因为没帮安全扣,被颠簸地往前倾了下。
本来他就刻意凑近阿德加内,来观察对方表情的细微变化,这一颠簸,让他嘴唇贴到了阿德加内的脸颊上。
余让顿了顿,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捏住阿德加内的下巴,把自己的唇盖在了对方唇上。
他心里叹气,想着糟糕的移情。
但是算了,反正这个世界也没有《心理医生工作伦理守则》需要他来遵守。
他轻轻地蹭了下阿德加内的嘴唇:“你没错,舰长。”
阿德加内突然抬手,用力地按住了余让的后脑勺,他把舌头送进了余让嘴里,也顾不上道歉。
余让的手指拢了下阿德加内的眼睛,感觉到了一阵濡湿。
余让用食指帮他擦了下眼睛,松开了自己按着阿德加内眼睛的手指,阿德加内睁开眼睛,他把余让抱上前,把自己的脸颊埋进了余让的脖子。
他本来想道歉,为自己的失控。
最后却说:“余让,你可以爱我吗?”
【作者有话说】
sorry写得太慢了!
第44章 44黑色小狗(十六)
阿波罗号,舰长室内。
余让独自一人坐在卧室,全景玻璃窗外,多丽丝Ⅲ号这颗蓝色的星球在慢慢地变远。
余让放空地注视了一会儿这颗星球。
几分钟后,他视线回收,面前是光脑投射出的一个虚拟光屏。
余让的右手两根手指上夹着一根白色电子笔,手指无意识地转动了下笔,白色的笔流畅地转了一圈,又稳稳停在手指间。
余让点开了光脑中,一种类纸张的备忘录功能。
——用聊天框来记录整合简短信息可以,但他现在是计划拟定出一套自测表格,用来观察阿德加内的心理健康。
过去他参与过给青少年制定心理健康自测表的项目,用的是标准的李克特五计量表法。
余让抓起笔,在备忘录上写下了几个大类。
[抑郁]、[焦虑]、[恐慌]、[道德]、[心理防御]……
余让不自觉地把笔放在自己唇下,咬住了笔头。
自测表格不代表受测试者会配合,心理防御机制比较高的人,可能会故意选取与自己不相符的答案,或是消极面对问题——这个可以、那个可以,都可以。-
余让咬住笔头,开始构思专门针对阿德加内的问卷调查。
舰长在回一阿波罗号上后,就被等待良久的娜芮丝带去了医疗室,娜芮丝脸色很不好看。
——医疗官关注医疗对象的健康也合理。
舰长人都站不起来了,被护卫队的人扶着,还笑着对娜芮丝表达歉意。
他某些方面表现的真像被设定为道德模范的一段程序,一举一动都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他被带去治疗前,询问余让可不可以陪着他一起。
——这个时候,又有些像人了。
余让看了他一会儿,点头答应了。坐在医疗室外面无聊,才计划做几个自测表来让阿德加内自测心理健康。
阿德加内手术了一会儿,不到半个小时,余让还在大脑中漫无边际地构思自测表的事,阿德加内又让人叫他回去休息。
“先生,舰长抱歉地表达,手术时间比他预计的要长一点,你可以不用在这等,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余让视线从光脑的虚拟屏后移到医疗人员脸上:“舰长怎么样了,需要很长时间吗?”
“身体的手术很快,但舰长和娜芮尔医生商量,他情绪失控非常明显,他觉得自己需要做一些干预,正在商量手术方案。”
“不可以。”余让几乎在对方话语刚落下,就立刻反对道。
“什么?”
“……”余让觉得自己很难解释,表达痛苦也是一种情绪智力,他不建议一个人否定和全然压抑负面情绪。
而且在他看来——当一个患者能够因为痛苦而哭出来,他已经走在了治愈的道路上。
余让摇了下头:“你可以和娜芮尔和舰长说吗,我不建议他这么做。”
医疗人员本来一板一眼地来通知,和余让聊了两句,也变得愁容满面:“是的,先生,其实我们医疗团队的人也是这么想的。这种手术做多了,谁也不知道舰长会变成什么模样。变得冷漠无法体会他人情感还好,次数多了,手术不能成功,糟糕的情绪一次性爆发出来,彻底影响人的行为和判断,倒也还可以,如果变疯或者变傻了呢?”
“……”余让盯着医疗人员的脸观察了片刻,这位女士看起来大概三十上下,胸口的勋章只有一颗。
对工作有热情、但话语权不大,没有参与过大的治疗活动,对团队中某些她不同意的治疗手段投出过反对票。
余让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当初给我做手术的,就是你们的医疗团队是吗,你也不同意这个手术。”
医疗师愣了下。
余让并没有准备让医疗师为难,非要她主动回答些什么话来。
他凑近医疗师,伸手握住她的手,瞳孔认真地注视着她,低声说:“你是对的,女士。请现在回到治疗室,向里面的人传达你和我的共同意见好吗?”
余让笑:“应该没有人比我更希望舰长好了,对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像他希望我好一样。”-
他说完后,没有继续在医疗室等待反馈,直接回了舰长室,坐在全景窗前放空了一会儿,又提起力气来制定测评表。
阿德加内的成长经历给他镀了一层金光,让他对负面情绪——例如软弱、痛苦等情绪的展现很抗拒,甚至觉得这是一项需要做手术祛除的情绪。
而这个人又过分的理性,本来应该高自尊的性格,在遭受欺辱时,又很扭曲地强制让自己失去自尊心求饶。
余让用笔头轻挠了下自己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