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如旧(33)
而谢无声是一句没听,他丝毫不在意身后站着的是谁,直直的看着沈欢,想看对方骤然听到自己拆穿他的身份,会不会有一瞬间的失措,在谎言被拆穿的时候有没有一点对他的不忍。
他死死的盯着沈厝的面容,手悬在半空,连对方身边的空气都禁锢在自己的领域中。
沈厝同样一错不错,看着谢无声的双眸,他的双眼皮狭长飞扬,窄窄的一条配着谢无声那双桃花眼,风流暧昧,红瞳看谁都是深情,沈厝就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沉默的哀伤,宛若看到了爱人:“抱歉谢仙人,沈厝是谁?”
他坦坦荡荡,不避不闪,双手自然下垂,肩膀微耸,面对此刻毫无仙人之姿的谢无声,堪称从容淡定的回问对方:“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沈欢,不过好巧,我和你要找的人同姓。”
谢无声高他许多,次次看他的时候都低着头,对方除了控制不住入魔的状态外,其他都挺好的,没有发狂,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胡乱杀人,谢无声甚至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行为,面对沈厝礼貌而克制着自己的行为。
就连他想抱一抱对方,也只是揽住了空气。
谢无声怔怔的看着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面前这个人会否认掉自己的身份,简简单单的一句:“好巧,我们同姓。”就把曾经他们一起乞讨,深夜抱在一起取暖,看着月亮幻想未来能过上好日子,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子都一笔带过了。
那些他们走在一起,见过的朝阳,落日,头靠着头说着夜晚私语,抬头就能看到星星的日夜,在每一个见不到面的时间里,都淡化成了水中虚影。
就连曾经的拥抱亲昵,好像也只是谢无声的幻想。
他和沈厝吵过很多很多次架,却从来没想到沈厝会不要他。
沈厝眼睁睁的看着谢无声面冠如玉的脸上,长睫一眨,在阳光下还闪着光的水珠就坠落了下来,一颗接着一颗,只在面颊上轻轻一沾,落下一点水珠,就疯狂下坠。
谢无声面无表情的看着否认的沈厝,眼泪像冬雨一样不停歇。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沈厝却不为所动,甚至还后退了半步。
谢无声紧跟着他向前一步,空着的手终于抓住了他的手腕,手臂上缠绕的黑气被强制收敛,谢无声自嘲一笑,长睫都被水渍打成络,他的声音哀伤颤抖,甚至夹杂着一点不可置信:“你向来怕我,平日就连我靠近你都会下意识躲开,只有刚刚,你否认自己是沈厝的时候,直视着我,连避都没避一下。”
“承认你是沈厝,比我还令你恐惧吗?”
沈厝的心口一紧,他从未见过谢无声的眼泪,就连他们被人按在泥潭里骂“小脏王八”“垃圾”“恶臭”的时候,谢无声都是恶狠狠的拿着泥往欺负他们的人身上扔,那时候他很小,却一直站在沈厝身前保护他,后来沈厝问他为什么不自己跑。
谢无声还恶狠狠的擦着自己的脸:“你就只会找个东西吃,你这么软···懦弱,我要是不保护你,你就被别人欺负死了。”沈厝确是不喜欢和人有冲突,他总是能避就避,于是那天沈厝放下手里掬起来的水,看着谢无声认真的说:“谢谢你保护我。”
“你是第一个保护我的人。”他的父母都要把他送给别人吃掉,可谢无声却保护了被抛弃的他。
沈厝太认真了,眼里都是感激和崇拜,看的谢无声猛然扭过头,粗声粗气的回他:“看我干什么,快洗干净,你好脏啊。”沈厝以为真的脏到他了,快快又低头下去掬水洗脸,也就没看到谢无声红透的脸和克制不住抬起的嘴角。
可就是这样的谢无声,也还是抛弃了沈厝。
沈厝和他对视,看着谢无声的眼泪,在那每一滴的眼泪中,他都看到了自己和谢无声,他在那瞬间灵魂好像被扯出这具躯体,漂浮在半空,以一种平静到残忍语气,字字清晰的重声:“可我不是沈厝。”
谢无声的泪砸到了沈厝的手臂上,明明是冰凉的水珠,却灼烧的沈厝一抖,灼的他连同过往一起颤抖,“你和徐娘下山的时候,会给她踢开石子,碾碎土块。安慰人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专注到连身边发生什么都不会注意到。你原来从不吃红豆糕,可别人递给你你也不会拒绝,我,”我还想带你重新修炼,可你很排斥。桩桩件件,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我,你是沈厝。
水珠落到袖上,晕出一片血色,谢无声的脸色越发的白,好似他落的不是泪,而是精血,谢无声茫然无措:“沈厝,我们只是吵架了。”
我们明明只是吵了一次架,为何你就再也不肯承认我们的过去。
魔纹顺着谢无声冒出青筋的脖子上行,苍梧一直关注着谢无声的状态,见势不对丢开捏好的阵法,立马执笔凌空画阵,沈厝也看到了那顺着血脉爬行融合的魔气,他知道此刻不能再刺激谢无声了,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下谢无声这一副别人辜负他的模样,他扯开对方的手,用力扯下:“冒昧问仙人一句,沈厝是你何人?”
何人?玩伴,竹马还是绊脚石?
谢无声扯着干哑的嗓子:“从小一起长大的道侣。”
沈厝从容,如赴死一般揭开自己的伤疤,他说着这些事,却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人生:“我虽是一介凡人,但也听闻道侣是天地见证,以魂结契,命运共通,既然沈厝是您的道侣,您也不信我不是此人,那您便用魂契寻人吧。”
他笃定镇静,他给谢无声提供各种帮助对方的办法,却始终不肯给对方答案。
谢无声喉口奔涌的逆血被他生生咽下,他踉跄向前,这次沈厝完完全全避开了,他连沈厝的衣角都没碰到,只握住一握冰凉的空气,满目凄然:“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们还没来得及举办结契大典。”
“从小一起长大,您修仙几何,竟也抽不出一日进行大典吗?”谢无声被问住了,他与沈厝相识多年,他认定了沈厝不会走,日复一日的,熟悉也忽视,这么些年来,他从未主动提起过典礼,无论凡间还是修道。
沈厝对于他,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不可分割却也没有特别在意。
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谢无声不知道,沈厝也想不明白。
他曾经真的全心全意的只有谢无声,可下场太过惨烈,惨烈到他和谢无声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割着他的心,他看到谢无声的每一刻,心脏都在幻痛,一跳一跳满胀着已经炸裂过的痛。
沈厝需要无数次在谢无声面前按住胸口,来告诉自己他还活着。
他真的被他杀过,一掌穿心,肉碎从指缝流出,沈厝眼睁睁看着,他喷出的血让谢无声面若桃花。
艳得灼灼其华。
笔尖微顿,银光落笔阵成,苍梧抬手便将阵法打入谢无声后心,沈厝看着那个镇魂祛魔的阵法定住谢无声,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极速后退:“所以谢无声,我不是沈厝。”
没人会想当这个沈厝。
作者有话说:
发疯预警。
第27章
今朝如旧27
渡劫初期的修者的法阵,可荡世间一切不平之气,祛魔法阵会顺着心脉顺行全身,借施阵者的法力化为清心咒来清除转换被魔气污染的修为,来达到清灵台安神魂的效果,这法阵触身便可清浊气,却在碰到谢无声身体瞬间只是微微一亮就没入身体。
充满魔气的躯体与灵气相冲之下,谢无声本该立刻昏睡过去,可他却硬生生扛住了这道法阵,原本咽下的灵血当即接二连三的喷出几口来,泛着黑气的血液洒落到地上,转瞬间便侵蚀了一大片青草,露出褐色的土地。
谢无声的眼珠,此时已全然变成暗红色。
苍梧当即收回术法,伸手没接住那些喷出的血液。
谢无声毫不在意师长的举动,长臂一伸就抓住了正要逃开的沈厝:“好,你不是沈厝,你是谁都行,但是现在,你得和我走。”他扯着沈厝,全然不顾对方拒绝的意愿。
沈厝早就察觉到谢无声最近的不正常,但他实在没想到谢无声会如此发疯,疯的简直令人发指,他对一个矢口否认自己身份的凡人都能做出如此姿态,沈厝去扒谢无声的手,不可置信的质问:“你疯了吗?你已经有道侣了,你对我做的这些事就是背叛他!你一点道德伦理也不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