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之兄长的遗产(133)
“哥哥。”楠.亚岱尔提醒道:“如果你没有让伊瑟尔擅自注射药剂。郝怿阁下可能会多支撑一段时间。”
也就是多支撑一段时间。
该死的时候,还是会死掉。
“他是病死的。”楠.亚岱尔坚定道:“忘掉这一点。忘掉这个事实,在活下去的未来前,我们必须要选择一个更有力量的故事。”
【郝怿死于寄生体守财奴的谋杀】
没错。
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伊瑟尔、白宣良、白岁安,乃至看似与其毫无关系的修克都会成为这个故事的一环,细细密密将一切逻辑漏洞补上。
“伊瑟尔死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郝誉已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他恍惚觉得时钟走了整整一年,伊瑟尔在他的记忆里活到年迈,但随着录像带播放,郝誉看到伊瑟尔被几个研究员押送着前往手术台。
他冷笑一声。
“没必要告诉我。”
“阁下。好歹他与您有过一段时间。”研究员道:“您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想要让我解气,就叫他活着。”郝誉重新闭上眼,“大前天才离开的家伙。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把他打一顿?我要好好出出气。”
伊瑟尔还欺骗自己,说怀了自己的孩子。
“您下不去手。”研究员道:“您是个善良的的军雄。”
郝誉看鬼般看着研究员。良久,他挪动身体,浑浑噩噩吃了点东西。随着咀嚼与进食,郝誉也清晰想起自己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在生死危机面前,考学和情感问题瞬间不值一提——可正是这些维持日常生活的琐碎,让郝誉重新回来。
“芋芋和修克的考试怎么样?考学还在继续吗?”
“全部停止了。”研究员道:“孩子们都去安全的地方。”
“芋芋呢?”
“阁下。他昏厥过去,至今没有醒过来。”
郝誉吃东西的速度停下来。他腮帮子还鼓着,口水沿着嘴角挂下来,眼皮收敛,一瞬间他变成泥塑与木偶,就如此看着研究员。
如此看着。
研究员身上汗毛倒立,就在他打开防护罩,防止被郝誉打成肉酱前。郝誉收回目光,咀嚼最后一点食物,难过又显得一切本该如此。他肩膀折叠起来,腰背也折叠起来,最后整个人都折叠成小小的方块。
他不说话,显得如此不安可怕。
许久,他对研究员道:“芋芋被寄生的话,我肯定会杀了他。”
“您别那么悲观。”研究员提醒道:“他还活着。按照他的基因和身体素质……没有寄生体会看上。仔细想想,这也是个好事情。他现在只是脏器弄乱了一部分。郝誉阁下,您就算不相信我们也请相信九一阁下吧。”
给郝誉送过特效毒药的九一,之前便是毒与医两手抓,在过去数十年里看守寄生体卡利创造出的新族群,算是业内对寄生体了解最深的存在之一。
郝誉没有任何反应。
研究员继续道:“九一阁下肯定有办法。他马上就来了,他的小雄虫还开来那个花里胡哨的冰淇淋车。阁下你们很久没有见面了,要不要见一面。”
郝誉没有任何反应。
他枯坐,又过去两天。
一切都是那么的痛苦,痛苦完全在太阳下发酵,在身体里消化。途中,军部耐心等待郝誉提出见面的请求,研究员琢磨要不要将好消息与坏消息同时告诉郝誉。
他们安顿好“引导计划”这枚地雷,等待郝誉一脚踩上去。
什么时候告诉郝誉阁下他哥哥死亡的真相呢?
什么时候合适呢?
亚萨躺在医院里,他的徒弟雅格确定老师转入无菌病房保住性命后,购买酒和一些花里花哨的镖头上门感谢郝誉。
“前辈。”雅格道:“我听说第三期任务要取消。”
郝誉终于做出反应。
他转过头,简单道:“不会取消。”
“太危险了。优卡前辈遇难,老师重伤,您现在的心里状态也不太好。”
“我很好。”郝誉打断雅格的话,强调道:“我现在强得可怕。”
雅格不相信这种鬼话。他身上没有背负军部任务,单纯来感谢郝誉当时救下自己和老师,傻孩子还掏出大半身价给郝誉装备一个新的武器,郝誉没有拒绝这种具备攻击性的好意,装备上新礼物的当天,郝誉没和任何存在打招呼,独自前往大学城,绞杀四个藏匿寄生体。
他不是一瞬间杀死寄生体,而是玩弄般用精神力勒住他们的灵魂,伴随寄生体尖利的惨叫——郝誉数次折腾他们,迫使他们呼唤“守财奴”的本名。他通过杀死守财奴的分身与追随者,试图与宿敌再相见。
守财奴不见。
“藏宝库就像是我的第二故乡。”郝誉对亚岱尔说道:“我在里面待得时间比在蝎族、养育中心还要长。我不会说蝎族方言,却会说藏宝库里的语言。我不会唱蝎族很多民歌,却会唱里面歌颂守财奴的圣歌。”
他胡乱把手上的血迹擦拭在墙上,对着太阳轻轻哼唱起来。
地上是寄生体七零八落的尸体,这一次比先前更多。从最开始的四个到八个,现在的三十二个。郝誉行走在间谍们的尸体中,声音滴滴答答,雨水般落在血滩上,“第三期任务我自己进去。亚岱尔。回到你的家族中吧。”
军雌亚岱尔追上前,“你的精神状态可不是这么说。”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郝誉解释道:“你知道藏宝库里最容易迷失的两类生命是什么吗?欲望太强的;没有欲望的。我这次进去,不用多久就会被守财奴锁定——我不能放弃杀死他,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
芋芋昏迷不醒。
伊瑟尔肚子里根本没有虫蛋。
哥哥死了。
哥哥死了,哥哥留下的东西,誉誉一样都没有留住。
“你如果想要孩子,可以申请孤雌生育。”郝誉继续对亚岱尔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军雌就想要强壮的继承者。军部就想用我的基因生产下一个守财奴攻略者。基因库纯粹想搞研究……我走之前会留下自己的基因,你的军功足够吧。”
亚岱尔想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他追着郝誉,不肯放松片刻,“阁下。”
“我必须去藏宝库。”郝誉道:“这个时候,我忽然很讨厌哥哥——他为什么是病死的。”
亚岱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惊恐让军雌停下脚步。
郝誉呓语般痛苦宣泄道:“他是病死的。他写信和我说过他生病了,我一直知道,可为什么抽不出时间去看他。为什么我是军雄……”
因为是军雄,害怕牵连哥哥,才不回去。
因为不回去,没有和哥哥见到最后一面。
“他病死……很好,没有被寄生体吃掉。可是。就因为哥哥是病死的,他是真的病死了。我才一直无法释怀啊。”
如果哥哥是因寄生体死亡,郝誉会毫不犹豫用毕生猎杀寄生体;如果哥哥是因为他人毒害死亡,郝誉会让所有手段让对方生不如死;哥哥以任何非自然的方式死亡,郝誉都有机会挽救他,尝试用各种方式弥补痛苦。
唯有,疾病。
躺在床上,日复一日看着自己衰败,生机消亡,等待无法归来者的哥哥。
郝誉只会责怪自己——
为什么不早点回去呢?为什么无法回去呢?他竭力让错误变成别人的,以惋惜自己无法和哥哥再次共度的美好时光。他竭力想要保护芋芋和白宣良,最后却又因为让芋芋受伤,让白宣良难过。他竭力想要见的存在,想要维护的希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的生命放眼望去,居然只有太阳一般的守财奴永恒不变,等待他用生命去攻略、去虐杀,直至终点。
“我的生命只剩下太阳了。”郝誉道:“你理解这种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