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我当卧底都当成掌教了(211)
苏折闪过这些想法的时候,正在琉璃桌上啃着一道道泛古的画卷,这几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当初啃书卷,这种物理意义上的消化知识,倒是比精神意义上的消化知识要方便快捷得多,如今他脑海里已经映入了接近一千个画仙的法咒灵诀,知识储备甚至不亚于四阶的画仙。
而丹希此刻仿佛看出了他的过分轻松,步伐忽然就不顺了。
他止于几步之外,负手于后,像是把数十年的忧虑紧张都背负在单薄的双肩之上,连身躯僵直如一根浸泡久了的海边枯木。
“你的这次渡劫,只怕比上次要凶险许多。”
看见字样的苏折有些愣住,忽然就觉得嘴里那些泛着陈年墨香的古画卷不香也不甜了,他疑道:“居士为何这样说?”
丹希的顺手写道:“你还叫我居士?”
苏折立刻改口赔笑:“对不住了,老师。”
这声老师倒是叫得真情实意,因为丹希确实对他倾囊相授,也在实际意义上成为了在行幽和白源之后的第三个老师,倒比徐云麒这个塑料老师要强得多。
而丹希受了此声老师,倒也像是受了某种愉悦的认可似的,身躯稍微放松了几分,继续在半空中写道。
“所谓九天劫雷,无非是仙祖为后辈仙孙仙徒而设的考验,而你在成为林宿之前,就已是四五阶的盗仙,如今又吸纳了鳞染的本源之色,实力已然与一般的三阶大为不同,所以冲着你而来的劫雷,也必不同于一般的劫雷。”
苏折面色一凝:“老师的意思是说……这三阶渡四阶的劫雷,或许会比四阶渡五阶的阶雷还要危险?”
丹希又写道:“你若是渡不过去,轻则画仙修为尽丧,重则三魂七魄也有减损,那时就算你能回到金乌的妖身,也镇压不住那几只强悍的远古天魔了。”
苏折无奈地笑道:“竟这样严重?那岂非升阶比不升阶还吃亏?”
丹希继续写道:“你也可以一直停留在三阶,只是我就得帮你压制修为了。”
苏折却道:“我既拜了您为老师,又受了您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古画,哪儿有一直停在三阶的道理?”
他笑了一笑,把琉璃桌上的酒杯直往嘴里灌了一灌,把嘴里的书香墨味儿都压下去了一截,才道:“而且今时也不同于往日,我有了许多法宝灵诀可以使用,不愁渡不过这劫。”
本来开了林宿这个小号,一是为了探清画轴山的虚实,二是为了还这卧底十年的人情债,三是为了博行幽这个乐子人一笑。
可到了现在,受了人家这么多的照顾、托付、信重,交上了一些几乎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他倒是真有些觉得,自己该做的比原来更多一些了。
倘若能成功升阶,真真正正地能在画轴山取得一些话语权,说不定……他还可以见到那个掌教?
一提到掌教,苏折便忍不住问了问丹希。
“可那掌教仙尊乃是堂堂的七阶,即便是在闭关期间也该有一定的神识灵觉,这劫雷若是有异于寻常劫雷……当真不会惊动于他么?”
丹希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写道:“三阶到四阶的劫雷,应当不会……若是四阶到五阶的劫雷,就未必了。”
看来目前还是安全的。
苏折沉默片刻,又道:“老师,我心中一直存着个疑惑,不知当不当问?”
“你若有疑,但问无妨。”
眼见对方如此爽利,犹如一本摊开在眼前的书,苏折也就坦率翻问了。
“当年撕下老师脑袋的人,当真就是这位掌教么?”
话音一出,场面几乎说冷就冷。
原本的融洽和谐,僵止在了丹希那略微板直的躯干里,连同他手中的五指,也未曾再动弹半分,也不能再吐出一个字。
苏折见他反应如此异常,也忍不住低头一叹。
“自我们相识以来,老师待我便极为真诚,您不曾问我与行幽的种种,我本也不该去戳老师的伤心事,只是我心中实在有疑,便不得不问。若是老师恼我鲁莽询问,大可惩罚于我。”
丹希没有动一根手指,可那画桌上摆放着的空白画卷,却无端端地凝出了几个水汽而作的湿字。
“你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苏折疑道:“行幽告诉我,是那掌教撕下了您的脑袋……可后面画祖似乎也出了事,掌教却安然无恙,连您也与他相处和谐,千年下来互不打扰,我便实在有些疑惑……当年的事,当真是掌教仙尊对您出的手么?”
丹希依旧没有动弹,而这也显出了没有脑袋的好处,就是他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可以给人读取,他也不像行幽那样仿佛像个多动症的巨大猫咪,丹希若是不动,身躯就如磐石一般静止,没有任何肢体语言可以叫苏折揣测。
所以,苏折问是问了,爽是爽了。
可他一点也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沉默如坟茔处的一道道清虚飘忽的鬼火,死寂似那画卷上将干未干的水迹,如此长长久久地蔓延开来,叫苏折也忍不住生出几分疑心,心想自己算不算是越了界,问错了话。
毕竟,他和丹希这位大人物相识,也不过几月光阴。
远远比不上十年的行幽。
而就在他越发不安的时候,丹希终于有了动静。
他像是稍稍松弛了几分身躯,竟是原地盘坐下来,青色的下摆便如青莲花般逶迤渐次而开,褶皱层叠如流水,纹路翻飞似行云,不看那没有脑袋的血脖子,只瞧这身姿、这气质,当真是说不清的缥缈神秘、清隽悠远。
“你倒比我想象得还要敏锐,也更要大胆,竟当面问我这样的话?”
有了如此评价,苏折倒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装作无所谓地笑道:“我若不大胆,怎敢先去盗天宗卧底,再来仙门卧底,您说不是么?”
他这番自我揶揄下来,丹希似乎也放松了许多,继续写道。
“我可以写下来,但你若出了这层山门,就要慎思慎想,切莫多想当年之事,你想得越多,越容易引起那位的注意,你可明白?”
苏折小心点头:“我只敢在梦中多想此事。”
丹希这才写道。
“你猜的不错,鳞染只知是掌教撕了我的脑袋,却不知那并非掌教的本意。”
苏折疑道:“不是他的本意,那还能是……”
话到后头,他忽然一个僵直,好像想到了什么极为毛骨悚然的东西,又似乎是兜兜转转到了悬崖边上,多想一步,就是离深渊再近一步。
“难道是……画祖?”
丹希点头:“那时的掌教还不是画仙一道的掌教,若无画祖的授意,他又怎会贸然对画祖的作品下手?”
苏折惊疑不定,霍然站起:“可是为什么?老师究竟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事儿,才能让画祖让他……对你痛下狠手?”
他气息翻涌,似乎正在为遥远的受害者鸣着不平,而丹希却慢慢地拉了拉他的袖角,动作温柔地把他劝了下来,重新坐了下来。
“我一开始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因为我并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触犯天怒的错事,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生性极恶、容不得人的弟子。只是这世上有些事,很难单纯以对错是非而论。鳞染为画祖麾下第一战龙,为他涤荡四方妖魔,立下赫赫功劳,可他求了画祖多次,也未能让画祖为他画下一双龙眼,你可知为何?”
苏折眉心颤动道:“因为若是赐予他一双龙眼,他几乎就是完美的【作品】,那样他的实力就会过于强大?”
丹希点了点头,苏折想了一想,疑道:“难道他那时撕下老师的脑袋,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是为了限制您的实力?”
丹希写道:“我曾经想过许多理由,但这一个,毫无疑问是最有可能的一个。”
“因为我立身之初,为一完整的仙人像,只是颜料涂层略薄于鳞染,他身上的千万鳞片都有足足七层的天材宝料的涂染,唯独一双眼睛是空白,而我身上无一处空白,只是颜料只涂了六层半,虽有差距,但不算大,只需花上几千年,积攒足够的精华颜料,就可以完成第七层的涂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