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宠(39)
“哼,本王正是顾虑四弟身体差,才没惊扰他,先问问你。”
庆王难免失望,“你是本王推荐的,万一彻底把瑞王带歪了,外人看着,兴许怀疑本王不安好心,自己——”他停顿叹了口气,既有责任,亦有苦衷,无奈说:“到时,势必有人指责本王,草率推荐江湖人士,致使四弟被蛊惑歪了。”
蛊惑?
宋狐狸起身抱拳,低头致歉,“惭愧,宋某辜负了殿下的信任,请您责罚。”
“责罚你,麻烦就能解决了吗?假如瑞王陷得深了放不下,该如何是好?”旁观者清,庆王及时发现四弟动了心,自然担忧,故迅速把“罪魁祸首”叫了来问话。
“这……”宋慎语塞。
庆王皱眉问:“你揭榜行医,用的是真实身份,若卷入涉及皇室的龙阳丑闻,不仅瑞王名誉受损,你和你的师门更是后果不堪设想。难道你没考虑过后果吗?”
作为老江湖与一派掌门,怎么可能没考虑过后果?
皆因动心是克制不了的,性格再理智也没用,自古情难自控。
宋慎薄唇弯起,苦笑了笑,坦率答:“其实,我考虑了成千上万遍,深知不该逾矩,反省了无数次。但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每次见了他,我总是、总是——咳,面对面时,莫名会丧失理智,不由自主想逗他开怀,逗来逗去,慢慢就收不住了。”
“糊涂。”
庆王缓缓提醒,“一旦事发,瑞王的母妃及其外祖家族,绝对饶不了你,还有圣上,单这三把怒火,你便无力招架。”
“多谢殿下提醒。”
宋慎再度抱拳,感激躬身,“宋某明白,您既是关爱弟弟,也是善意提醒。不知今日您传宋某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庆王并非不通情达理,而是顾虑重重,不能不管,严肃答:“出了岔子,必须设法解决!你且说说你的打算。”
“宋某一介平民,他却是天潢贵胄,身份悬殊,莫说龙阳,即使是男女婚配也高攀不上。”
宋慎郑重其事,坦言相告:“我早已打定主意了,一定尽力为他治病调养身体,他若不反感,我不奢求什么,乐意常去陪伴,逗趣解闷。他若反感,我自会远离,绝不死皮赖脸地纠缠病人!”
“那么,目前,瑞王对你是反感?还是不反感?”
宋慎没回答,却笑了起来,眼里流露脉脉愉悦之色。
庆王看懂了,黑着脸“哼”了一声。
宋慎忙收敛笑容,诚恳表明:“殿下放心,我知道利害,一直小心掩饰着,生怕损伤他的名誉。假如秘密泄露,按照常理推测,世人十有八/九鄙夷骂我‘攀附权贵’、‘无耻佞宠’,到时我多雇些人,暗中掌控市井流言蜚语,把罪责归咎于我,全力保护他。”
“你闯荡江湖十余年,能有今日成就不容易,因此事弄得名誉扫地、身陷险境,值得吗?”庆王观察半晌,脸色缓和了些,语重心长地劝说:“你若随大流走大道,不难入仕,前途不可限量,何苦挑窄路走?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宋慎爽朗一笑,毫不犹豫道:“他身份尊贵温文尔雅,却从不嫌弃江湖草莽,情意无价,与之相比,前途算什么?我不是当官的料,一贯无意入仕。至于名誉,双方皆损,他都敢冒险,我怕什么?”
“我要是因为前途和名誉辜负了他的冒险,简直不是男人!”
唔,四弟倒没看错人。庆王的脸色又缓和了些,“算你有担当。”话锋一转,却指出:“但你方才说的打算不妥。”
宋慎一愣,陡然涌起不安感,“殿下认为应该怎么办?”
“瑞王似乎动了心,你若常去陪伴、常逗趣解闷,岂不是令他越陷越深?”庆王狠狠心,不容拒绝地吩咐:“即日起,你无事不准去瑞王府!”
“什么?”
宋慎霎时急了,“这、这不妥吧?”
“比你的打算妥。当局者迷,你现在太不冷静了,只顾眼下高兴,迟早惹祸。”
庆王放下茶盏,起身,背着手,严厉嘱咐:“悬崖勒马,犹未晚矣。你们分开,彼此冷静思考,如果瑞王逐渐清醒了,你必须按照你自己所言,不得纠缠。本王先礼后兵,你若再敢抗命不遵,休怪本王采取其它办法。”
“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宋慎沉默片刻,内心滋味难言,选择权宜答应。他长叹一声,涩声说:“我本无意带他一起闯险路。殿下有令,宋某不敢不遵从,亦是不愿令他越陷越深,以免将来遭受流言蜚语攻击。即日起,如若无事,我不会去瑞王府。”
“你可要说到做到。否则,无需圣上、惠妃及其娘家出手,本王先收拾你一顿。”
“……好。”
“但愿四弟只是一时糊涂。”
庆王背着手离开客厅,边走边叹息,“险路难行,四弟那副身体,吃得了多少苦?”
宋慎欲言又止,心情沉重。瑞王的身体和病症,大夫最了解,心疾是禁不起大悲大苦刺激的。
确实,我不该只顾眼下高兴,当冷静思考,琢磨出长远之计!
于是,原本常跑瑞王府的人,不见踪影了。
初时,瑞王以为对方被私事绊住了脚,并未介意,把一大两小三只木雕鹰摆在书桌上,愉快观赏;
元宵时,对方仍未登门,他开始担心,猜测其遇见了麻烦,派人打听,下属告知:“宋大夫挺好的,没遇见麻烦事。”
那为何不来……请脉?
瑞王很是疑惑,月底忍不住又遣人打听,下属禀告:“宋大夫忙着招待朋友呢,他今天喝醉了,托属下向您问好。”
有空喝酒,却没空来问好?
哼。
瑞王不高兴了,赌气似的,不再派人打探对方消息。
结果,他等啊等,直到二月中旬,一天接一天地失望,失望得无以复加。
二月底,风停雪止。
冰雪融化,万物复苏,都城百姓又迎来了春季。
清晨,侍卫禀告:“殿下,马车已经备好了。”
“嗯。”瑞王回神,拉开抽屉,把三只木雕鹰一一塞了进去,随即,轻轻关上抽屉。
罢了,收起来。
避免一看就心里发堵。
瑞王神色淡然,“走吧。出城,去荥水竹山踏青。”
“是!”
此时此刻·闹市
宋慎精神抖擞,天蒙蒙亮便赶到东街,满怀期盼地忙碌。
朝阳升起后,他频频踏出门槛,遥望街道尽头,唯恐错过了瑞王府的车马队伍——
第35章 相约
春暖花开,旭日初升, 和煦朝阳普照皇城。
闹市行人熙熙攘攘, 瑞王府的车马队伍缓缓驶进东街。
车轮辘辘, 轻轻摇晃。
瑞王在马车内闭目养神,身穿月白薄夹袄,未戴彰显身份的亲王头冠,仅佩戴普通玉冠, 两根月白软绸发带随着马车摇晃而飘飘, 俊逸非凡。
“虽然天气转暖,但俗话说‘春捂秋冻’,您又畏寒, 更得添一件披风了。”管事太监王全英陪同出游,坐在窗旁,弯腰从矮柜里取出披风,抖开了, 近前伺候穿衣,“今儿风大, 不比家里书房暖和, 快穿上吧,以免着凉。”
瑞王连眼睛也没睁开,依言让披上了。
“出城踏青,去荥水逛竹山,路远着呐。困了就睡,等到了地方, 老奴会提醒您。”
瑞王略一颔首,入定般闭着眼睛。
老太监回窗旁落座,不满地絮叨,“唉,宋大夫提议的出游,老奴曾听他念叨了几次,兴致勃勃的,说要如何如何游玩,如今春游季节到了,他却不见人影,消失了两个月,真是不像话!”
“他应该是在忙私事。”瑞王语气平和,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他不是主动投靠了殿下吗?”老太监絮絮叨叨,抱怨道:“哼,他曾经信誓旦旦,答应一定常到王府请安,结果呐,莫说请安,连请脉都躲懒了!忒不像话。”
确实不像话。
但能怎么办?派人抓捕吗?
瑞王越听越烦,头疼似的按了按太阳穴,平静说:“随他去罢,门客又不是囚犯,没有禁止他行动的道理。”
“可他是您收揽的第一个门客,目前也是唯一一个,却懒懒散散,太不懂事了!”
是啊,别人家的门客规矩懂事,为什么我家的——瑞王暗中叹息,无可奈何。
老太监批评得起劲时,窗外突然响起“噼里啪啦~”鞭炮声,旋即响起喜气洋洋的敲锣打鼓声,吓了他“唉哟”一跳,“怎么回事?”
热闹动静吸引行人驻足围观,堵住了闹市街道,也堵住了瑞王府缓缓前行的车马队伍。
马车被迫停下,瑞王被颠得身体前倾,拢了拢披风,坐稳,猜测道:“想必是百姓家在办喜事。”
窗外,鞭炮声“噼里啪啦~”脆响,硝烟味儿弥漫开来,漫进马车。
“殿下,旁边有个医馆开张,吸引许多路人观看,把路堵住了。”侍卫禀告:“估计得堵一会儿才能过去。”
瑞王继续闭目养神,“那就等会儿。”
“咳咳,咳咳咳。”硝烟味愈浓,主仆被呛得咳嗽。
“唉哟,好呛人。”老太监一边咳嗽,一边掀开窗帘,探头张望,须臾,眼睛一亮,意外道:
“哎?那不是宋大夫吗?他站在那门口干什么呢?”
什么?
瑞王闻言睁开眼睛,怔了怔,在脑子转动之前,先探身望向了窗外,“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