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辅的升迁路(182)
朱祁钰回过神来,他想起了于谦,于谦再怎么也不会做出谋反之事。
“传朕旨意,将于公府上禁闭撤了,令他官复原职。陆轲,此事你细查,朕要一五一十知道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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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算是让陆轲拿住机会了,这他不得整死曹吉祥,曹吉祥这阉贼仗着陛下宠信,平日里没少给他使绊子。陆轲掩下眼中狠厉,躬身道:“奴婢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他退出殿外,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曹吉祥。他神色阴沉,显然已经听到了风声。两人目光相接,陆轲微微一笑,拱手道:“曹公公,别来无恙。”
曹吉祥如阴冷的蛇般盯着他,冷哼一声,压低声音道:“陆轲,好手段。”
陆轲故作惊讶:“掌印何出此言?咱家不过是奉旨办事,倒是公公——”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可要小心了。”
曹吉祥眼中难掩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甩袖大步踏入殿中。
他想像以往一般混过去,但皇帝对他的耐心耗尽了,一次比一次过份,更别说这次还涉及兵马。
曹吉祥的计划没问题,坏就坏在温缜提前一步,由他告发于谦,变成温缜告发他与石亨,证据还很好查。
不过朱祁钰面上没说什么,曹吉祥并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只能自己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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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于谦府上的禁闭终于解除。老管家激动地跑进书房:“老爷!陛下撤了禁令,您官复原职了!”
于谦放下手中的书卷,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这一日。他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袍,淡淡道:“备轿,我要入宫面圣。”
老管家一愣:“老爷,您不先歇息片刻?”
于谦摇头:“国事为重,耽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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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宫中,朱祁钰正焦躁地踱步。石亨跪在殿中,声泪俱下:“陛下明鉴!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定是有人陷害!”
朱祁钰冷冷道:“那这些兵马调动,你作何解释?”
石亨额头冒汗,支吾道:“这……这是为防瓦剌异动,臣……臣未来得及禀报……”
“未及禀报?”朱祁钰怒极反笑,“调兵之事,岂能儿戏!”
这时,内侍来报:“陛下,于大人求见。”
朱祁钰神色一缓:“快宣!”
于谦步入殿中,目光扫过跪地的石亨,心中已然明了。他上前行礼:“臣参见陛下。”
朱祁钰亲自扶起他:“于爱卿,朕……朕错怪你了。”
于谦淡然道:“陛下言重,臣不敢当。只是如今朝局动荡,还望陛下明察秋毫,勿使小人得志。”
石亨闻言,脸色煞白。
朱祁钰深吸一口气,他有了取舍,便沉声道:“来人!将石亨押入大牢,待查清真相,再行处置!”
禁卫上前,架起石亨。石亨挣扎着喊道:“陛下!臣冤枉啊!都是曹吉祥那阉人蛊惑——”
“曹吉祥?一并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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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轲带着锦衣卫直扑曹吉祥的私宅。曹吉祥正搂着美妾饮酒作乐,忽听外面一阵喧哗,还未反应过来,房门便被踹开。
陆轲冷笑道:“曹公公,好雅兴啊。”
曹吉祥脸色大变,强作镇定:“陆轲,你这是何意?”
陆轲亮出圣旨:“咱家奉陛下口谕,曹吉祥勾结石亨,意图谋反,即刻收押!”
曹吉祥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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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紫禁城终于恢复了平静。朱祁钰站在乾清宫外,望着满天星辰,长叹一声。
于谦站在他身侧,轻声道:“陛下,保重龙体。”
朱祁钰苦笑:“若非温缜告发,朕险些酿成大祸。”
于谦沉默片刻,道:“陛下,治国之道,在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朱祁钰点头:“爱卿所言极是。”
他转身看向于谦,郑重道:“于公,从今往后,朕绝不负你。”
意外也在这时出现,有小太监来报,声泪俱下,“陛下,太子,太子——”
朱祁钰如遭雷劈,朝东宫奔去,皇后守在门口,她的孩子没了。
殿内一片死寂,太医们跪伏在地,无人敢抬头。皇后瘫坐在榻边,怀中抱着已经冰冷的太子,泪痕满面,眼神空洞。
“陛下……”她声音嘶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朱祁钰跌坐在东宫的床榻边,颤抖的手轻轻抚过太子冰凉的脸颊。皇后的呜咽声在耳边回荡,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剜着他的心。
太医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声音发颤:“陛下,太子殿下先天不足,心脉孱弱,臣等保了这么多天,医已尽用,实在是回天乏术......”
朱祁钰闭了闭眼,一滴泪砸在太子的衣襟上。他想起这孩子出生时就比寻常婴孩瘦弱,一岁时一场风寒险些要了命,是太医院日夜轮守才救回来的。
“都退下吧。”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皇后抓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陛下!我们的孩儿......”
朱祁钰将妻子搂入怀中,感受到她浑身都在发抖。这个帝王,对于生老病死,此刻只能像个普通父亲一样,抱着妻子无声落泪。
殿外,闻讯赶来的于谦默默驻足。老臣看着殿内相拥而泣的帝后,他整了整衣冠,郑重地跪在殿门外,深深叩首。
消息传到狱中,石亨呆坐在草席上,突然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竟成了哭:“报应......都是报应啊......”
时间一直流淌,不以任何人的死亡停留,冲刷着一切血与泪。
紫禁城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了金瓦红墙,仿佛要将所有的悲恸都温柔地掩埋。朱祁钰独自站在文华殿前,望着漫天飞雪,还是没从丧子之痛里回过神来。
“陛下,保重龙体。”于谦不知何时来到身侧,为他披上大氅。
朱祁钰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于公,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是不是不该非立他为太子,也许,一切都可以晚一点。
于谦望着帝王鬓边生的白发,皇帝不过三十岁,却早生华发,病与愁不断,“天意难测,陛下节哀。”
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两个人的身影。宫墙深处,风雪飘得很远,很远。
朱祁钰病了。
自太子死后,他便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整日枯坐在乾清宫的暖阁里,望着窗外的落雪出神。太医来诊脉,只说是“忧思过度,气血两亏”,开了几副安神的方子,可药喝下去,却不见半点起色。
皇后每日都来,可他连抬眼看看她的力气都没有。她起初还哭,后来便只是沉默地坐在他身边,握着他冰凉的手,陪他一同看那永远看不完的雪。
“陛下,该用膳了。”
“陛下,该喝药了。”
“陛下……”
他听见了,可又好像没听见。他只觉得这偌大的紫禁城,忽然变得极静,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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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来觐见时,朱祁钰正倚在榻上,手里攥着太子生前最爱玩的一只布老虎。
“陛下。”于谦跪下行礼,声音低沉。
朱祁钰缓缓抬眸,眼底一片灰暗。
“于公,朕是不是……活不长了?”
于谦心头一震,立刻叩首:“陛下万寿无疆,何出此言!”
朱祁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朕知道,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