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长生[重生](57)
“罪臣先斩后奏,愿领大不敬之罪责。”
东升太监念到这里已是心惊胆战,却一口气不敢停歇。
“罪臣朱振梁有负皇恩,伏罪前,惟愿陛下明晰事态。罪臣苟且以戴罪之身状告正二品鲜卑州牧司马御棋,其罪滔天,望陛下明察。”
“其罪一,纵容属官为祸乡里,涉嫌谋害万千百姓性命!”
“其罪二,借由开荒之故,驱赶我大靖鲜卑族民为奴隶,任意打杀驱使,待如牲畜。鲜卑族民归属我大靖已久,非是属国,而是我大靖黎民百姓,入我大靖户部籍贯。如此打杀,天理不容!”
“其罪三,借由开化之故,以游牧不耻之名,强行侵占我大靖鲜卑族民牛羊马匹。更将百姓成批驱赶开荒,致使我大靖族民饥荒致死近万人!”
“其罪三,贪墨渎职,姑息养奸!”
“圣明陛下体察鲜卑民众疾苦,擢令运送粮食棉布和良种抚恤黎民。但据臣查证,我大靖鲜卑族民百户堪得一户所得粮布,温饱根本无法维持,而其余物资皆被乱臣贼子贪渎。因罪证不足,罪臣尚不知涉案官员几何。但几乎全数朝饷被吞没,事态之严酷,司马御棋定身涉其中。就算狡辩其持身清白,下属如此不堪毫无所觉,简直无能至极!辜负陛下隆恩!”
“其罪四,滥用职权,以朱家军兵刃残杀百姓,掩盖其人神共愤之罪行!”
“不论司马御棋是否为残害百姓主谋,鲜卑府百姓动乱,身为一州父母官不曾自省,查明真相,反而每遇动乱就请令朱家军绞杀平叛。此等行径可一不可再,屡屡为之,分明做贼心虚!”
“司马御棋有陛下钦赐行军令在身,罪臣服从皇命,从未犹疑。而平叛请令上皆附有鲜卑府州牧及叛乱之地层层往上的官员印章,罪臣受此蒙蔽,自鲜卑建府以来,已受命平乱三百二十七次,诛杀叛贼头目及不服者近五千人。罪臣刀染无辜鲜血,助纣为孽,愿一死告慰冤死亡灵。”
“司马御棋陷我于大不义大不忠境地,罪臣恨不能杀之而后快!请陛下明察秋毫,还我朱家世代清正名声,唯定罪罪臣朱振梁一人。”
东升太监往下再看,腿软了一瞬,狠狠闭了闭眼睛,努力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继续念道:“其罪五,祸乱朝纲,动摇国本!”
“陛下皇恩浩荡,鲜卑初入我大靖版图便托付于狗贼司马御棋。其意为扬我大靖国威,定百姓之民心,成就我大靖千秋万业。”
“司马御棋不但辜负圣上美意,更逼得大靖鲜卑族人家破人亡,深陷水深火热之境地。而今,族人谈及大靖朝廷便痛哭求饶,或恨暴虐政统,已有族民悚然骇怕,宁冒死逃离鲜卑之境,但求苟活。一应罪行竟都归结到陛下及我大靖朝纲,此等威名传到外境,邦交若信以为真,我大靖何以立国?”
“鲜卑府第在司马御棋治理之下如此惨烈,罪臣目睹,心痛难安。今割发代首,将项上人头奉呈陛下,愿领失职偏信烂杀及不敬之死罪。惟愿陛下不再受司马御棋蒙骗,致使鲜卑分崩离析,百姓离心,我大靖十年征战之心血毁于一旦!”
“皇恩在上,罪臣朱振梁叩跪以南,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东升念完,已觉浑身虚脱摇晃。
长篇大论,其实不过片刻时间,东升却觉得一辈子都活到头了。
他在这高堂之上念了十多年的圣旨,哪怕株连九族的旨意也数不胜数,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竟让他双目狞红,浑身发抖,满身冷汗。
他读完奏本,甚至不敢回头看皇帝陛下盛怒的表情,也不敢看下面跪着大气不敢出一声的群臣,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只听静的落针可听的金銮殿上,传来贞元皇帝毫无温度的声音。
“司马御棋,朱帅的奏折上,可有一条信口开河?可有一条无中生有?可有一条夸大其词?”
他连发三问,没有人敢回答。
司马御棋不敢对其锋芒,砰砰砰地叩着额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恨不能就此磕死在金銮殿上,才能不如此诛心。
“呵。”
贞元皇帝又是一声笑,但听在众臣耳中犹如催命符。
只听九五之尊冷声道:
“司马御棋,你干得好差事啊。干得好,朕的江山,都要毁在你,还有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手里了!”
贞元皇帝暴喝,猛地起身,还要再骂,却是一口气上不了,硬撑几下直接倒在了龙椅上。
人事不知。
第41章 五十军棍
贞元皇帝当廷昏厥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洛京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远在千里之外的鲜卑府,此时还没有听到这个震惊朝野的消息。
朱家军主帅雷厉风行,短短半个月时间打杀大小官员近百人,鲜卑族人们奔走相告,朱振梁因势导利很快将这些大动作传遍了整个鲜卑府。鲜卑族人报得大仇的同时,更派亲将前往各郡县驻兵,调兵遣将掏了府衙的公库和官员们的私囊,将粮食和衣物发放到百姓手中。
穷苦人家不分汉族还是鲜卑人,有奶便是娘。
握着手上的实实在在的粮食——这些原本要他们的父亲兄弟朝南边的大靖打战用性命才能换来的粮食,此时此刻竟就这么轻易地到了他们手中。
一时之间,仿佛风暴过后大浪平息,鲜卑族人与大靖官府士兵进入前所未有和平共处的时段。
与此同时,却有一人鲜血淋漓地趴在军营大帐里,咬着枕头让军医上药。
不正是朱家军主帅,朱振梁。
军医刘毅收拾了他腰背上的伤,才走出大帐。高娘子和朱征北与朱振梁的副将焦虑地等在外面,见他出来忙迎上去:“刘大夫,我爹怎么样了?”
“元帅皮糙肉厚,都是皮外伤,死不了人。”
刘毅说的云淡风轻。
朱征北和副将朱凡听了黝黑的脸上一阵扭曲,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主帅半死不活地被抬进去,流了一路的血,怎么可能没事。
反倒是高娘子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师父,我先进去看看他。”
她也是军医,本该在刘毅手下打下手,可那里头的病人是她丈夫,她就怕看他惨状阵脚大乱,索性等在了外头。
“他自己自找苦吃你心疼个什么劲儿。”刘毅满脸不高兴,哼了一声道:“要看就去看吧,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狗样有你看腻的时候。”
高娘子赔了个笑脸,扭头进去了。
副将朱凡紧随其后,朱征北看了看刘军医,被后者打发了:“你爹什么伤没受过,还不到怕的时候,快去吧。”
朱征北松了一口气,脚步不停地冲了进去。
若是阿弟在就好了。
朱征北想,刘军医对谁都一副爱理不理的刻薄样,唯独对自家阿弟总是一副弥勒佛的笑脸,说话从来是轻声细语的。
哎,人和人的差距总是无法跨越。
朱征北进去的时候就听见朱凡叔父的大嗓门说着:“……老元帅又看不见,您这是何苦呢?那群兔崽子也是的,您让他们打,还真敢下狠手!回头看我不削死那些不长眼的。”
朱振梁掀了眼皮看他一眼,忍着痛也不想和他费口舌。
高娘子正给他把脉,不是信不过自家师父,她跟着刘毅学了十几年精通外伤,其他不过一点皮毛。只不过关心则乱,总要自己确定他安好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