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岩(46)
青岩心中暗想,什么心里只有你一个,什么绝不碰她一下,这些凤子龙孙怎么可能放着家世贵重、温柔美丽的名门闺秀不要,却非和一个奴才走人人耻笑的羊肠小道?
海誓山盟,果然也不过只是放屁罢了。
可思及此处,却又不免想起当年的王爷。
……若是王爷还在,会否也已经和那伯爷的千金共结连理、儿孙满堂了呢?
青岩微怔,回过神来,却不免有些愧疚,王爷都已不在了,他竟还在心里把王爷和这等玩意儿相提并论,他们怎么配?
何况他当年……当年与王爷的情形,和闻越与那宫人,并不相同,是他自己死皮赖脸硬要贴上去的,王爷本就没和他承诺过什么,即便成婚,也是情理之中。
何况王爷待他,已经足够好了,王爷本就不欠自己什么。
王爷去了,他也是王爷这辈子唯一恩舍过一点情爱和雨露的人,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跟着闻楚启程回了春晖殿,后头闻越与周氏却刚进坤宁宫的门。
齐皇后正坐在软椅上笑着和下头端坐的闻远说话,见他们夫妇俩来了,眼一亮,立刻笑道:“越儿来了,正巧本宫正和你二弟说他议亲的事,你这哥哥快来劝劝他,本宫瞧着好的几个姑娘,远儿这孩子偏说自己配不上人家。”
又转头看向闻远道:“你也是皇子龙孙,天底下有什么你配不上的姑娘?倒说这种丧气话,本宫看她们,却还未必匹配的上远儿这般才华品貌呢,回头若让你母妃知道,你又如此自伤,可要心疼了。”
闻远见闻越来了,连忙起身与兄嫂行礼,听闻皇后此言,才又重新坐下,浅笑着温声道:“儿臣原是不该违逆母后的意思的,母后方才提及的几位闺秀自然都是很好的。家世贵重,样貌娴静,既得母后看中,想必人品也是端庄的,只是这般好的姑娘,若是嫁了儿臣,却不知何日就要守寡,她们原也是家中的娇客、父母掌上明珠,若是屈就儿臣,实在是可惜了。”
齐皇后和闻越闻言都是愣怔,不想闻远竟能面色平和的说出这般丧气的话,一时竟没回过神来,倒是周氏反应快,忙道:“呸呸呸,二弟这是说的什么胡话,你是父皇亲子,自是有福的,如今虽然有些小痛小碍在身,往后也总会好起来,长命百岁的,缘何却说这样的丧气话?”
齐皇后也回过神来,忙道:“你大嫂说的不错,可别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若是平白惹了神佛那就不好了,再说正是你身子不好,才要娶一房贤良妻室,以后好生照顾着你,叫本宫和你父皇放心。”
闻远微微敛目,虽不再反驳,但明显并未被这婆媳二人说服,只是轻声道:“好罢,儿臣但凭母后安排,只是还是觉得,实在不必方才这几位闺秀,儿臣只要个小门小户,性情柔淡些的姑娘,也就好了,这样……”
“……这样她以后少对儿臣动几分真心,将来也不会太过伤情。”
闻远说及此处,神色微有黯然,但大约是自己也意识到这么丧气不太好,又抬眼看向周氏与闻越笑道:“当然,像大哥与嫂嫂这般夫妻和美、琴瑟和鸣,实是弟弟再艳羡不过的。”
“只是弟弟却福薄,恐怕得不来这样的好姻缘,也不敢耽搁了人家小姐……”
“快别说了。”周氏笑道,“瞧瞧二弟的样子,分明好端端坐在这里,倒像是过了今日没明日似的,正好前些天我得了一株百年老山参,原是祖父从宫外寻来给我补身的,正好我也用不着,回去便叫下人包了给二弟送去,必保得二弟康康健健,和将来的弟媳白头偕老。”
闻远闻言连忙道谢,坤宁宫中低沉的氛围这才一散,众人又笑语晏晏起来,齐皇后叮嘱了闻远两句,让他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只管把心揣回肚子里去,一定给他寻门好亲事,这才放了他回去。
闻远一走,齐皇后终于不必再绷着一副贤后模样,可以松快下来几分,和亲儿子儿媳说话了,笑着问了闻越几句,道:“不是说这些天你父皇交代了大理寺的案子给你督办,忙着没工夫过来吗?怎么今日倒想起带着娴儿,来给本宫请安了?”
闻越这才把周月娴有孕的消息告诉了齐皇后,齐皇后闻言,自是大为欢喜了一番,又是问周氏是何时有的,又是问永仁宫那头,可有准备好给她养胎的一干事宜,直问得周氏连连说不必母后劳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齐皇后这才松了口气,笑着靠在软椅上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本宫瞧着你转了天气,总有个风寒头疼脑热的,可见身体底子本就不算多强健,这又是头一胎,更要小心着点,万不可松懈了。”
又吩咐闻越好生照料周月娴,闻越自是一一应下。
齐皇后又道:“对了,娴儿方才提起那株山参,自己留着补身就是,远儿那边自有他亲娘和万岁关怀,哪里用得着你个嫂嫂娘家人送来的体己东西?原是周老大人一片慈心,娴儿可别糟蹋了老人家的心意。”
周月娴微微犹疑,心道方才都已经开口和二弟说过了,若是又反悔不送,恐怕不太好吧?
但碍于皇后婆婆的威严,终究是没开口说出来,只得恭顺应下了。
闻越道:“儿臣方才见七弟也来请安,七弟这些天在太学堂很是上进,吴师父褒奖了多次,母后可是也听父皇说了吗?”
齐皇后颔首道:“正是,你父皇为着这事,这些日子待本宫也展颜许多,本宫便把这孩子叫来问了几句,也好督促他再接再厉,莫要因此生骄。”
语罢,却又想起自己亲生的那不争气的老三,叹道:“老七自小没了亲娘,在你们兄弟几个里最是不易,如今却这般争气,短短半年,你看看你父皇都夸了他多少次了?你那几个亲弟弟,自小娇生惯养,却不及这个小的。”
“述儿和迁儿也就罢了,勉强也算过得去,逸儿这个讨债鬼,却是半分不让本宫省心。”
“前几日又落了功课不做,还敢和他宫中那几个串通了蒙骗本宫,若不是吴先生告到你父皇那里,本宫竟到现在还不知道!回头定要把他宫中那几个撺掇着逸儿不学好的蠢奴才,好生的罚了!”
她越说越是生气,抓着软椅的扶手狠狠敲了两下。
闻越笑道:“三弟一贯是这个惫懒性子,母后也不是不知道,这样多年了,也没扭过来,罢了,只要别闹得出格了,儿臣以后自是护着他的,母后也别太过忧心,伤了凤体。”
又道:“倒是七弟,从前瞧着最是怯懦不过,自去年落了一回水好转后,就好似变了个人,身子好起来不说,读书也忽然似让文曲星夜里敲了脑袋似的。”
“前几个月还和父皇求了习武,如今听说练的也有模有样,这倒真邪门了,也不知那千鲤池底下,究竟有何方神圣,若是落一回水,功课就能这般一日千里,儿臣倒也愿落一次试试。”
齐皇后闻言,眼皮一跳,忽然敛了笑意,冷哼道:“你道人家为什么忽然开窍?”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身边那掌事内官,是你父皇的商大伴亲自调|教的徒弟,办差是一等一的好手,性子又本分,知道引着主子勤奋向学,更难得的是忠心。”
“为着让楚儿从钟辰宫那小妇手里出来,替他苦心谋划,连把自己身家性命搭进去也肯,这般好的奴才,本是本宫与你父皇打着灯笼好容易给你挑出来的。你倒好,半点不知好歹,非得亲近那些个……”
闻越生怕母亲当着周氏的面,提到些不该提的,连忙干咳了一声打断道:“不就是个奴才么?儿臣也是见过那内侍的,生的平平无奇,听儿臣宫里人说,过年时母后赏些银叶子,就数他拿的最多,这般没见过世面、满心利欲的奴才,又有什么好的?母后倒把他这样夸出花来,难不成是叫他给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齐皇后听了忍不住又“呸”了他一声,道:“你懂什么,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这些没根儿的奴才,一没妻室、二没子嗣的,若是再没些图的,咱们如何拿捏得住?就是贪财些才好呢,让他知道他想要的,只要办好了差事,主子都给得了,有了挂念,才知道忠心勤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