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岩(110)
就像是静止的山河图上,河流开始奔腾,日月开始轮转,云聚云散,万物有了生机。
闻楚一向知道,青岩善于控制他自己的表情,旁人的嘴会骗人,他却还要远胜于此,连一根头发丝,也不说实话。
可有一点——
他没法控制,即便面上装的再像。
心跳骗不了人。
闻楚想,青岩一定是在偷偷的、用什么叫他察觉不到的法子,企图从这场情|事里抽离出去,他知道,青岩不肯放弃自己的立场,不肯放弃捍卫那道他看不见的墙,即便这种时候,也不例外——
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闻楚几乎是恼怒的想:他休想。
青岩本想开口问句怎么了,忽然感觉到身|下衣裳骤然一轻,脑海空白了片刻,双眼瞬间睁大,瞳孔缩紧,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殿……殿下……别这样,小的担待不起……”
看不见闻楚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平静的声音。“哪里担待不起?”
于是青岩的安宁分崩离析。
他并不是初经人事的人,也不是什么身娇体贵、清名在外的千金小姐,一个奴才,连性命都值不了什么,更不必提身子了。
他当然不会因为和闻楚有了皮肉关系,便觉得对方有什么特别,亦或者他便该死心塌地的,从此只忠于闻楚一个人。
在此之前,自然也并不认为他的安宁,会这般脆弱,如此轻易,便被闻楚击个粉碎。
可现实往往出人意料。
王爷从前待他,一贯温柔宽厚,王爷包容了他所有的自卑、爱慕、还有所有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他从前说不点灯,不想被看见身子,王爷便果真从不点灯,也从未在灯下看过他那副残缺丑陋、耻于示人的身|体。
可闻楚却显然不是这样的善男信女。
闻楚像一头猎豹,还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就准确无误的咬住了猎物的咽喉。
身体处于极致的欢愉里时,泪水却冲破眼眶,青岩双目睁大,每一寸皮肤都紧绷着,头脑一片空白,但潮水一般的羞耻感却淹没了他,青岩张嘴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失控的开始,往往在意料之外,忽如其来,但防线一旦真有了溃口,全面沦陷,也就是转瞬之间的事了。
*
红雀一宿没睡好。
大约是临睡前因心绪烦乱,喝了太多水,天不亮他便憋醒了,好在起身时,不曾惊醒同屋的德喜德寿和蔓郎,轻手轻脚的打算去解手。
不想这么早,天色尚且昏暗,鸡犬不鸣,他走到院子里,却发现正房的灯是亮着的。
男子披着发的清瘦人影,恰好投在窗纸上,暧昧的灯影勾勒出那人修长的脖颈、直如流瀑般的垂发、流畅漂亮的肩臂线条,还有精瘦却并不显得过分羸弱的窄腰——
分明只是一个影子罢了,竟显出万千风流意态。
红雀看的怔了神,只觉那人穿衣束发、投在窗纸上,像是副会动的美人图。
然后灯火忽被吹灭,人影消失,正房的门打开,站在门边的,却是穿戴整齐的谢掌事。
他看见自己,似乎有些惊讶,道:“红雀?怎么是你,这样早就起身了?”
红雀感觉到自己脸上微热,还好天光尚且不曾大亮,仍旧昏暗着,不至于叫青岩这么远就发现他的脸早已烧得通红一片,他小声道:“嗯,我……我想起来解个手。”
“那快去吧,怎么站在院子里发呆?”谢掌事仍是那样温和的语气,“小心别着了凉。”
红雀看着他,想起方才那个投在窗纸上,赤|裸着上半身的旖旎人影,一时心跳快如擂鼓,再不敢去看对方的表情,只闷声道:“嗯。”
然后便逃也似的走了。
青岩看着他略显狼狈的背影愣了愣,心里忽然想到,既然他如今真和闻楚有了一腿,若再叫红雀蔓郎去服侍他,不仅闻楚要着恼,他自己也觉得这么干很不是个东西——
回头得了空,给他们二人寻个正经营生吧。
想及此处,便要迈步跨出门槛,身体下半截某个部位,却传来一股难以令人启齿的疼痛,青岩的脸色瞬时青了——
……毛头小子,果然不知轻重。
他想起昨晚,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牲口。
比起王爷的温柔体贴,处处小心,这厮不知差了多少,果然王爷那样神仙似的人物,与旁人就是不同,即便在床|笫间也无可挑剔,以前他无从比较,如今有了参照对象,愈发更觉得显出了王爷的好来。
正想着,忽听里间闻楚在叫他名字。
他回去一边拉开床幔,一边道:“殿下怎么醒了?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吧。”
话没说完,已被闻楚一把拉住,拽了下去。
“我才要问你……怎么起这样早,衣裳都换好了,你也不叫我,这是要去哪里?”
青岩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拉倒,按在被褥间,有些无奈:“小的一贯是这个时辰起,殿下忘了么?”
“可……你身上不痛吗?”
……废话。
青岩心里骂了一句。
但骂归骂,脸上还是保持春风和煦的笑容,温声道:“伺候殿下,是小的分内之事,不打紧的。”
闻楚忽然不说话了。
青岩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大意了,男子在这方面自尊心一贯很强,别是让闻楚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吧?
若让他以为,自己在暗示他不行,以闻楚这种嘴上不说,暗地里却最爱较劲的幼稚性子,以后岂不有他罪受的?
Hela于是赶忙补救。
“其实,疼还是疼的……只是小的卑贱之身,哪里就有那么娇弱?只忍一忍,过个两日,也就好了。”
闻楚道:“很疼么?”
“荣大夫也在府上,不若我再去和他要些药膏来,昨日是有些忘形了。”
青岩吓了一跳,赶忙道:“不必了,哪里好为了这种事去劳烦人家大夫,再说人家正经大夫,哪有这种药膏?小的只是一时有些不得劲罢了,歇个两日就好了。”
“当真?”
“自然……小的不敢欺瞒殿下。”
“那你昨日就只是疼吗?”
“啊……?”青岩有点费解。
“……”
“我是问,你觉得……我昨日……和旁人比,如何?”
青岩:“……”
这回他懂了。
旁人?
他经历过的旁人,也只有一个,闻楚也心知肚明。
青岩忽然站起身来,绝口不提方才闻楚的提问,笑道:“昨日德喜说,早膳时汪府妈妈买的城西铺子的一家包子好吃,那家门开的早,小的需得早点去,否则晚了就没有了。”
语罢转身就要走。
闻楚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手腕,又把他拉了回来。“不许走,他要吃的包子,自己买去,叫你买做什么?”
青岩道:“难得出门在外,小的年纪大,他也叫小的声哥哥,小的理当多照顾着他些。”
“我年纪也比你小,还是你的主子,你怎么不想着多照顾我些?”
他这话全凭本能,一出口,自己回过味儿,也觉得有些害臊,不由得干咳了一声。
好在天还没亮,卧房里也没点灯,青岩看不见他脸红,这么一想,闻楚倒是又心安理得的老神在在了起来:“你是伺候我的,又不是伺候他的,他要吃,自己买或让别人买去,怎敢支使到你头上?”
青岩被这人幼稚到头疼,没了办法,只好在床边坐下,谁知这一坐下不要紧,碰了伤处,立时疼的眉宇微蹙,低哼一声。
这回闻楚听见了,愣了片刻,立时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声音软了八度不止,忙道:“还在疼吗?要紧不要紧?你脱了衣裳我看看?”
青岩哪敢依他,连忙道:“没事,不打紧。”
又道:“殿下与其有闲功夫操心小的疼不疼,赖在床上,说这些有的没的,既醒了,倒不如起身来吧,昨日听汪家大哥说,林府的人来过,殿下也该去问问,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