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画魂(14)
乔珩在一旁看着,周身散发的寒意让室内的温度都冷却了不少。
呵,真想把这小子绑到属中痛扁一顿。
“大人不必在意,我与云初相识多年,他的心性我了解。”齐亓轻笑着说,“性情直率,为人仗义豪爽,能结识这样的朋友,是在下的荣幸。”
对于凌世新,齐亓内心里是有着诸多感激的。
除了这些年的陪伴,更是因为他多次出手相助,又仗义执言。
人虽傻,却并非无心。
凌乾叹了口气说道:“哎,三爷真是抬举我这儿子了……这孩子整日里不着边际的,也没什么朋友,多亏了你们二位不嫌弃……”
“凌大人,今日前来是想请凌公子来一起小住几日,我有些事情需要向他请教。不知大人可否应允?”乔珩突然说道。
“我?真的?!”凌世新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难以置信的伸出手,指了指自己问道。
乔珩点了点头,回答说:“正是。”
这个决定让齐亓也觉得有些意外,他有些诧异的看向乔珩。那人也正在看向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凌世新还沉浸在惊喜之中,完全没看见那两人互相之间的眼神交流。
或许,即便他看见了,也不一定看的懂。
凌乾却是在一边儿看的真真的,他轻咳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咳,那犬子便有劳二位大人多费心了。世新啊,你长点眼力,别给乔大人添麻烦!臭小子你听到了没有!”随后又拍了儿子一巴掌。
“哎呀!知道了爹!”凌世新捂着脑袋说。
拜别了凌乾,临走前乔珩看向墙上的字画,说道:“对了,乔某还有一事相求,可否请大人得空时为在下提一幅字?”
凌乾一愣,他没料想到乔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断然是不敢拒绝的,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第十二章 疯魔
三人走后,凌乾一直笑着的脸垮了下来,他无奈的长叹一声。
老管家忙走上前不解的问道:“老爷,您怎么了?是不放心少爷跟他们走?”
“不,我是庆幸新儿跟他们走了。”凌乾苦笑,看了一眼那副字画,“二十多年了,该来的,都是要来的。”
“老爷,您是说当年的那件事……乔大人,乔大人他莫非就是……!”老管家恍然大悟,却欲言又止。
凌乾并未答话,他走到画前,凝视着那幅字画,良久,一行老泪淌过他满是细纹的脸。
这幅画是当年乔怀诚亲手所绘制,又由凌乾着笔提字,二人共同完成的。
乔怀诚,便是时任的户部尚书,也是凌乾的挚友。
而乔珩正是他唯一的儿子,乔家仅剩的一支血脉。
“老隋啊,你在我这府上多少年了?”他静静的立在画前,声音哽咽的说。
老管家颤巍巍的回答说:“老奴自二十岁起便到了凌府上,如今已有整整四十载……”
拽起袖管擦了擦眼泪,凌乾凄咽道:“老隋,你大半生都耗在凌府了……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落下……得空了去账房领些银子,拿着钱到乡下寻个清净的宅子,今后好生的过日子吧……别再回来了。”
老管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随着屋外响起的一声春雷,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老奴的妻女那年患了痨病,还是您花钱请人寻了郎中,又允将她们到府上将养……您的恩情老奴没齿难忘……如今,如今老奴也只剩下您一个人了,老奴哪儿都不去。”
说着,老管家又接连磕了几个头:“当年之事……老爷您也是被逼无奈的……是他们拿着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胁迫您,夫人那时才刚刚怀了身孕……”
“罢了,那封治罪怀诚的书信终归是出自我手,害得他乔家近乎灭门的也是我,我……难辞其咎。”
一晃数十载,陈年旧事重新翻起,不由得灰尘覆了满眼。
“都是别人手中的一步棋,都是命……终于是要到了下去向怀诚谢罪的时候了。”
凌乾嗟叹,上前扶起跪伏在地,满头是血的老管家,“事已至此,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儿子……不知那位齐三爷是否愿意念及旧情,保他一命……”
一行三人刚走至城中,天空忽然间乌云满布,响雷乍鸣,不多时又飘起了细雨。
长街上的行人已是寥寥,街景不复方才的热闹。
乔珩轻揽过齐亓的肩膀:“亭砚,往里面些,免得淋湿了。”而他自己的半个肩膀露在伞沿外,已经被绵绵的春雨打湿了。
“好。”齐亓应了声,之后安静的任由他搂着。
一把伞下,两人相依,茫然烟雨间仿若只剩下这二人,终于不再形单影只。
形影相吊的只有他凌世新一个。
他用手挡在头顶上,跟在两人身后,期期艾艾的说:“呃,我忘了带伞出门……”
齐亓这才想起了凌世新还在后面,赶快站住了脚步,乔珩也跟着停了下来。
“抱歉啊,云初,这件大氅给你。”
齐亓心怀歉意的解开束带,正要将大氅脱下,乔珩却握住他的手,当即制止了他的动作。
“玊之?”
他不解的看着乔珩,只见他以指做哨,送到唇边吹响。
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道旁的屋顶上闪出一个身穿黑袍的霜影,手中拿着一把纸伞往下一抛,乔珩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手接住,递给了凌世新。
转而又将齐亓大氅的束带系好,说:“春雨寒凉,你身子还没好利落,别着了凉。”
齐亓垂着眼睫,脸微微的浮上轻浅的红晕,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多,多谢乔大人!”凌世新将伞撑起,看着面前的两人,心中莫名浮上一个念头。
明明有富裕的伞,乔大人却要和亭砚共撑一把伞?
莫不是……亭砚的另一只手也因为整日作画,累出了问题?!
他揣摩间,那两人已经转了身,继续往前走去。
凌世新也赶忙快步跟上,心里仍有些担忧,于是开口叫到:“亭……”
“砚”字还没说出口,便被乔珩飞来一个眼刀吓得赶忙闭上了嘴。
回到登穹塔时,已过了申时,殿中点起了烛火。
换下了湿了半边的外袍,乔珩去煨了驱寒的姜汤。
凌世新再三确认了齐亓的左手安好,才安心到一旁,琢磨起方才他二人同撑一把伞究竟是怎么回事去了。
当冒着热气的姜汤端上桌时,齐亓正斟酌着那张图纸,烛火下,他认真的侧颜撞进乔珩眼里,这个人便是他前半生漂泊中唯一的安稳恬静。
他曾经想象过齐亓浴血沙场时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披坚执锐或是冲锋陷阵?都不重要了,现如今他不甚至敢想象,那片腥风血雨、刀光剑影究竟曾伤了他几分?
只是他心中仍有一片天,他要做的不是束缚他,而是成为他的翼。
乔珩盛了一碗汤,捧到齐亓跟前儿,室内的烛火明朗,淡淡的为他轻镀上几许柔暖的微光。
“亭砚,先喝碗热汤去去寒。天色暗了,看久了对眼睛不好。”
齐亓接过汤碗,舀起一勺温热的姜汤,送到嘴边稍稍吹了吹,垂着眼睫说道:“嗯,辛苦你了玊之,回来时才发现你衣袍湿了……抱歉。”
乔珩笑着说道:“又说什么抱歉,赖我,我以后会注意些,好不好?”
“……嗯,好。”
齐亓看向乔珩,相视而笑,心照不宣的静听着屋外雨落屋檐的呢语。
凌世新那边还在忘我的琢磨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乔珩又盛了一碗汤扔到桌上,说道:“凌小公子,过来喝汤。”
“哦,来了来了!谢谢乔大人!嘶,好烫!”凌世新赶忙回了魂,跑到桌边坐下,刚端起碗,便被烫的飞速将碗撂在桌上,伸手捏住自己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