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166)
秋濯雪听得眉头越皱越深,他已从傅守心这番话里听出门道来了:“什么旧账?”
“当然是……”傅守心一怔,也反应过来,“等等,不是你送的,那你是说?”
秋濯雪却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信在哪里?信上又写了什么?”
“信早已被我烧掉了。”傅守心看着秋濯雪的脸色,才惊觉自己失言,当即变色道,“那上头说的是一些私事,恐怕与烟波客无关。”
秋濯雪忽然伸出手来,钳制住了傅守心的手臂,他那温柔亲切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很认真,任何人见了他这个表情,绝不会生出一点反抗的心思。
“是不是与兰珠姑娘有关?你可知道有人花钱去挖兰珠姑娘的墓?”
傅守心完全愣住了,脸色顷刻间变了几番,先是难以置信,再到惊慌,最后变作隐忍的悲痛与怒火,他忽然反过来抓住了秋濯雪的胳膊,情绪激动地厉声喊道:“是什么人?!什么人做这种事?!”
秋濯雪只是静静看着他,近乎喃喃道:“真的不是你做的。”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我怎会这么做!”傅守心看上去几乎发狂,他的眼眶里顷刻间溢满泪珠,“我……我怎么会这么对兰珠!”
在见到傅守心的第一眼至今,这个俊俏的年轻人似乎第一次露出这般生动的表情。
秋濯雪默然无言,将他扶到了边上,任傅守心宣泄悲痛之情。
过了良久,傅守心才难掩泣声,缓缓道:“当年关中一带有悍匪作乱,我路过那处,将其剿灭,却也因此受了伤,赶回时又遇到叔父的旧敌,被打落水中,身受重伤,叫兰珠救起。”
这故事虽是相同,但不同的人说来,自有不同的角度,秋濯雪轻声道:“之后你们俩在养伤时渐生情意?”
“不错。”傅守心惨然道,“我……我伤愈花了两月的功夫,将许多大事耽误了,我忙着回禀叔父,只能匆匆离去,留下了信物给她。后来兰珠拿着信物来时,我不在家中,是叔父接待了她,叔父……叔父不知她性情刚烈……”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秋濯雪沉默片刻,忽道:“这么说来,你愿意娶她做你的妻子?”
傅守心含泪,斩钉截铁道:“我当然愿意。”
秋濯雪并不怀疑他的真心,只是微笑着又问:“是你本来就要她做你的妻子,还是她不肯答应做小妾后,你才觉得她做妻子也可以?”
他这话问得很轻柔平缓,也无半分恶意,却叫傅守心一时间哑然,望着那双似能洞穿人心的眼睛,霎时间觉得心窝子一阵阵发冷,说不出话来。
傅守心答不上来,秋濯雪也不勉强,只微微笑道:“不必紧张,我也不过随口问问,兰珠姑娘已不在人世,说这些话也无意义了。”
说到兰珠已死,傅守心神色愈发悲痛。
“那么后来呢?”秋濯雪又问道。
傅守心十分难过:“我回家后,叔父告知我此事,我本想去找兰珠,她已不在客栈之中,又赶去清溪村,村民说她与一个女魔头混迹一处,不知到哪里去了,我找她不见,手上事情极多,就不再去找了。”
秋濯雪若有所思:“那你对兰珠姑娘后来怎样,一点都不知道了?”
“嗯。”傅守心点了点头,“直到二月底时,有人交给我一封信,告诉我兰珠当年已有了身孕,难产而死,孩子自然也已死了,她现在葬在八杨村,那个女魔头三月三总会前来。”
他的眼泪簌簌而落。
“信上还说害得我们一家三口就此分离的正是这女魔头,她对我心怀怨恨,势必要搅乱我与赤姑娘的姻缘。于是我到八杨村打听,乡野村民的话虽不中听,但我听得出来,她对兰珠很好,她是兰珠最好的朋友,我……我怎能对她动手,因此就将这信儿烧了。”
三月三是扫墓之日,那送信之人是想借刀杀人,倘若傅守心上当,将这事儿全赖在明月影身上,势必激怒前来探望兰珠的明月影动手杀死傅守心。
傅守心一死,江海士又岂肯善罢甘休……
偏偏傅守心对兰珠确有真情在,他未与明月影打过照面,当然不知她的本事,只是错失了兰珠,不忍再对她的朋友动手,就此作罢。
难怪,这时间与赤红锦来到临江城的时间太接近,加上信上的内容——
因此傅守心刚刚才会阴差阳错地将这封信误会成秋濯雪为阻挠他与赤红锦而送来的。
秋濯雪皱起眉头。
居然不是傅守心,那么幕后之人想找到这孩子的原因……
他目光忽然一暗。
最糟的可能就是,傅守心的选择已足够幕后之人看出他的多情。
既然没有孩子,那就伪造一个孩子,幕后之人所挖得并不只尸骨,还有墓穴里有关兰珠姑娘骨血的证明。
也即是傅守心的子嗣。
他们要让那男婴死而复生,只要扣上信物,身份,这孩子无论原先是什么人,往后自然都能以兰珠与傅守心之子在世间行走。
倘若傅守心与赤红锦姻缘可成,这孩子无疑是一个筹码;即便不能成,他也将是傅守心眼下的唯一血脉。
甚至还可瞒天过海,栽赃嫁祸,称是明月影将这孩子藏起,引动双方的恩怨。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说, 我怎会对兰珠下手?我这一生,欠她的尚且还不清。”
傅守心仍在掩面而泣。
眼下傅守心的嫌疑已被排除,一切线索就又再重新绕回了原点。
秋濯雪并未气馁, 而是思考片刻后问道:“傅公子可想找出此人?”
傅守心放下双手,抬头看着他,眼睛微微一亮, 就又很快黯淡下去,伤心道:“我当然想,阁下要问什么我也心知肚明, 无非就是信从何处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 是我在路上行走时, 一个小孩子塞给我的,他也说不清是谁递来的。”
加上信已烧毁, 现在连辨认字迹的线索也消失了。
“信封纸张可有何特殊之处?”秋濯雪又问。
“都是本地再普通不过的纸张,送来时墨迹已干。”傅守心闻言摇了摇头,“烟波客, 非是我夸口,你所想的事, 我都想过一遍, 只是的确毫无线索。”
这话倒是一点不错,傅守心既有意与赤红锦结成姻缘, 必然不可能让兰珠的事阻碍其中, 接到信时, 他的恐惧定远胜过秋濯雪想要找出幕后之人的好奇心, 在这种情况下掘地三尺亦有可能。
江海士在临江城内颇具名望, 他们叔侄俩都找不出的人,过去这么久之后, 秋濯雪找出来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线索到此又再一次断开,不过并非毫无收获。
起码这次秋濯雪知道了幕后之人的两个优势——这个人一定非常有钱,而且相当擅长隐藏。
这让秋濯雪突然想到了一个疑点。
不过既然傅守心与这事儿无关,当然没必要与他多说什么,就在秋濯雪准备回转时,傅守心已擦拭去泪珠,反问道:“不过,还未请教,烟波客又是如何知晓兰珠与我有关的?”
“……我近日路过临江城,发现有人意欲挖坟掘墓,就上前阻拦。”秋濯雪道,“兰珠的那名故友正好在附近,告知了我来龙去脉。”
他说得虽然没错,但却调换了顺序,又将内容删去大半。
“原来如此。”傅守心一直都以为兰珠的朋友只是个会些武艺的江湖人士,闻言也不感讶异,只当她为秋濯雪所救,将此事诬陷在自己头上,颇为期盼地看着秋濯雪道,“烟波客,你……你会找到这奸恶之徒吗?”
秋濯雪缓声笑道:“秋某自当尽力而为。”
傅守心闻言长长地吐了口气,眼眸之中已浮现出感激与放松,这个夜晚虽令他担心受怕,但到了这一刻,却又意外地叫人轻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