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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卿(10)

作者:临安教司 时间:2022-04-15 10:22 标签:强强 年下 HE 相爱相杀

  明明已经过了四年,他们的音容相貌却还依旧那么的清晰。他的父母、他的兄长、那个经常飘出欢声笑语的梅府,都在一夕之间再无踪迹。
  一梦一醒,他用了四年。
  等他真正完全地醒来,他发现自己还是和四年前一样,那样地无能为力。
  他以协恩王男宠的身份活着,而不是骠骑大将梅洲的儿子。他早就沦为罪臣之子,奴隶之身,但是他的心中还是恨,恨那个无情的君王,更恨告密的白家。
  这种强烈的恨意支撑着自己屈辱地活了下来,他要活着,回去。既然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定下了反叛之罪,他就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谋反;既然那个人踩着梅家的尸骨,一步步地走到今天的位置,他就要他重重地跌下。
  李安看着眼前这个人握住酒杯的手在微微地发抖,目光也涣散了起来。他握住了他的手腕:“重锦,醒醒。”
  没有应答。
  他连忙往香炉里加了一大把香料。檀香顿时在密闭的马车里扩散开了。
  梅韶的神情也逐渐恢复,李安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手,责备道:“就知道你会把持不住,你去见他之前我就说过,再踏故地,又见旧仇,需要时时收敛心神。小慈大师的佛珠你也没带着,还好是在我这里犯了病,要是在白府里漏了馅,我连给你收尸都收不了。”
  梅韶抬手掀开了马车帘的一角:“要死也是先被你熏死,你还真是王爷当惯了,添香添成这样。”
  李安悻悻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转移话题:“你能瞒天过海,不还靠我这手丹青?我可是除美人不画的,这次算是破戒了,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我还是觉得他认出了我,还要假意和我亲近的样子,才是让人喜欢得紧。”梅韶从怀中取出一张团得皱巴巴的纸,丢到了李安怀里,“诺,你要的白府地图。”
  李安也顾不上看地图了,瞪大了眼睛打量了他好几圈,最终才将目光落在他的右耳垂上:“你故意的?”
  “他这个人最是会忍耐和装傻,我只是想看看,他能忍到什么地步。我很乐意回去看看,当他看到我真正皮囊时候,那一刻的神情。”
  “虽说在你们黎国生活了这么久,我还是看不懂你们较量人心的把戏。”李安朝他挥了挥手,“早去早回别留宿,不然我这个名义上的夫君面子可不好看。”
  书房里掌了灯,晕开一片昏黄。
  白秉臣执了一本《成泽兵法》,时不时地提了笔在上面做些注解。他看得专注,一时忘了时间,晚膳都还没用。
  灯微微地闪了一下,江衍尽量放轻了脚步,把一封信放在了桌子一角。
  白秉臣也不抬头,依旧执着笔问道:“跟到人了?”
  “宁宽传来话说,协恩王已到平都,估计今晚歇在驿馆,明日就能进宫面圣。”
  “那他估计也见到人了,给他留个门。”他顿了笔,吹了吹没干的墨痕,像是没有看到那封信。
  “那边来的信。”江衍将信往前推了推。
  “我明天才解禁足上朝,今天就等不及了。”白秉臣似是带着些气,低头看了一眼那封信。
  依旧是那个人一贯的作风,用的是城中最不值钱的纸张,信封上没有一个字。
  “家主,那边等着回信呢。”
  白秉臣瞪了江衍一眼,似乎是在怪他多嘴,叹了一口气之后还是拆开了,他扫了一眼,气笑了:“这也多亏他想得出来,你直接回他,我不去。”
  他摘下拢在烛火上的外罩,看着火舌把手中的信一点点吞噬,又恢复了古水无波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凝重。
  一个声音突然窜出来,惊得江衍立刻看向未烧完的书信。
  “师兄!”梅韶直接推门而进,就看到白秉臣好像在烧些什么,火舌撩得快,他装作不经意地瞄了一眼,也只看到落款处好像画着一只蚱蜢。
  白秉臣神色如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也没有掩饰什么的意思,自顾自地把灯罩又罩上了。
  江衍却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退下去送信。那头的写信人其实连他也没见过,只是在约定的地方去拿信。
  每次看家主收到信时的神态,似乎是一个相交多年的好友。白秉臣为人温和有礼,但深交的朋友在平都之中几乎没有,他以一种温润但坚定姿态把自己隔绝起来,不将信任交付给任何一个人。
  “师兄,你尝尝,这是永福斋的栗子糕,你不是最喜欢吃吗?我可是等了好久才买到的。”梅韶似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拿着一个糕点就要往白秉臣嘴里送。
  白秉臣未动,一双眼睛笑盈盈的,只是看着他。
  只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
  白秉臣明日上朝,协恩王明日面圣。
  所有他们逃避着的终于如约到来。曾经躲在这一方小小的屋檐下,隔着一层薄薄的面具,去止渴六年的相思,却只是怀冰取暖,冷热煎熬。
  “师兄,怎么这样看着我?”梅韶微微探过身子,靠近白秉臣,笑得纯真。
  白秉臣把眼前这个人拉得更近一点,抬手抚上他的侧脸,还轻轻按压了一下,最后落到他的耳垂上,微微地笑了:“这也算不得一张好皮,难为你披了这么几天。”
  梅韶眼中的笑意很深,然后恢复了他的本声:“那怎么样的一张皮才能得师兄青眼呢。”
  随着他的拉近,一缕青丝划过梅韶的肩头,落到了白秉臣的脸侧,蹭得一点轻微的痒。
  昏黄的烛火晕开一片光影,将他们的剪影倒映在窗纸上,一坐一立,长发垂落,像极了一双璧人。
  书房里突然陷入了寂静之中,连穿堂的风都不敢进来。
  “滋啦——”,烛芯爆了一下。
  “也只有曾经的梅小将军才有那样让人魂牵梦萦的风姿吧。”
  他果真早就认出我了。
  梅韶闻言弯了嘴角,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手指勾连,指引着他摸到自己耳后。
  “在下简陋之貌,还请大人赏鉴。”他把自己当做一个玩物拱手奉上。
  白秉臣就着他的手撕下了面前这个人的面具。
  一只飞蛾突然撞进了灯罩中,灼热的焰光无视它的挣扎,扑腾的翅膀扇得焰苗都抖动起来。
  烛光忽明忽暗,闪得他晃了一下神。猝不及防,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就闯进了自己的眼中,上扬的眼尾抿住那一点薄红,眸中的潋滟快要将他沉溺,他能在那双眼睛中看见自己平静的样子和擂鼓般的心跳。
  他突然想起无数个孤身一人的黑夜,年少时自卑和孤僻的拉扯下被同窗嘲笑时躲着的夜晚,得知要去审问梅韶时在堂前枯坐的夜晚,苍山谋逆一案诏书下来时被父亲关在祠堂的夜晚,点着“孤枕”蜷在角落挨过失眠的夜晚。
  紧紧握着拳头,熬过的这些漫漫长夜,原来只是为了这灯下一眼。
  那只挣扎着的飞蛾终于没了动静,烛火燃烧着它的尸体,发出刺鼻的味道,一缕烟从灯罩上头缓缓飘散。
  飞蛾扑火,心甘情愿。


第8章 玉兰台
  为协恩王接风洗尘的晚宴安排在了玉兰台。
  宫中有四台,春之玉兰,夏之红莲,秋之银杏,冬之白梅。四台位于宫中四个方位,取其四季更替,生生不绝之意。
  在那开满玉兰的树下,淡淡的清香攀向那两个人的衣袍。
  一袭白衣的男子半倚着树,微仰着头看那枝丫上的玉兰花。玉兰的颜色和他的衣服混在一起,一时让人分不清。只觉得枝头花朵繁盛,树下容颜朗朗。
  李安笑着折下一只玉兰,点了点他的额头,递给他:“玉兰很配你。”
  梅韶接过,执花一笑:“谢王爷。”
  瞥见远处的影子,李安欺身而上,在他耳边轻语:“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虚靠在李安的肩上,透过他看见远处而来的人,梅韶微微低头,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
  “协恩王。”来人像是没有看到这暧昧的场面,对着协恩王行了一个丝毫不差的礼。后面的小太监早就低着头,闭了眼,把自己立成一个不看不听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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